海瑟尔转过头看着她,没有推开她已经得寸进尺拉上胳膊的手:“好吧,安娜,我们认识不久这件事确实不算故意隐瞒,说真的,那种双面间谍多重身份的人我只在小说里见到过,我刚刚真怕现实中我身边也出现这样的人。我不是特别精明的人,分辨不出来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安娜不停地点头:“我保证再没有别的重要的事隐瞒你…除了我喜欢画的东西其实是战争图…还有我没什么存款基本拿到钱就花了。”
海瑟尔笑出声来,车厢里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玛丽夸张的拍了拍胸膛,从角落里挪出来。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班克斯夫人。”海瑟尔让车夫重新启程,把最后五分钟的路赶完:“万一她是来给我送钱的呢。”
等海瑟尔回到书房没多久,果然,班克斯夫人被引进来了。她依旧是那副脊背挺直的严肃模样,但或许是因为不在自己的地盘上,看起来没那么强势。
“班克斯夫人,又见面了。”海瑟尔端坐在书桌后面,伸手示意请她坐下:“您是亲自来给我送那两千磅的吗?”
班克斯夫人没有说话,她连动都没动,只是直直的盯着海瑟尔,就像是在仔细评估一件瓷器的价值。海瑟尔被看到心里长毛。
过了一会,班克斯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桌子上。
“三千英镑。”
海瑟尔挑眉看着她:“夫人,您是记错价钱了,还是打算再从我这里买点什么?”
班克斯夫人没有在意这句略带挑衅的话,她只是平静的问道:“你了解约瑟夫班克斯吗?”
海瑟尔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谨慎的回答道:“了解一点吧”。
事实上海瑟尔觉得她可能比同时代的很多见过班克斯本人的学者都了解他,毕竟她在不止一本书上看到过他的研究成果以及人生经历。诸如他二十几岁跟船环球航行采集了几千新物种啦,诸如他执掌皇家学会半个世纪是帝国殖民地植物战略的制定者啦,又比如他派人从中/国偷茶树打破茶叶垄断之类的。
班克斯夫人摇摇头,显然不太相信:“不,你恐怕只知道他的成就和权势,而完全不了解他本人。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科学暴君,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的暴政。他垄断探险资源,不让异见者加入学会,要求植物猎人签署严苛卖身契,而他的助理门徒只有在他允许的时候能用自己的名字发表学术成果。”
海瑟尔瞪大了眼睛,班克斯掠夺资源遭殖民地居民憎恨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他在本土也这么狠。而且最重要的是,怎么他夫人也大晚上跑刚认识的人家里说他坏话?是邀请她一起推翻暴政?
“咳…”海瑟尔把烛芯挑亮了一点:“夫人,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不会和抢别人成果的人站在一边,当然也没有能力和所谓的暴君抗衡。你来找我,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班克斯夫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那面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前,背对着海瑟尔说:“关于安娜的画作署名的事,我认为有必要澄清一点,那些画只会在沙龙展览的时候挂上我的名字,等收入皇家学会或者公开出版的时候,它们全部会署上同样一个落款,即由班克斯爵士助理所作。没有安娜的名字,同样也没有我的名字,我们都是被科学史遮蔽的人。”
“我希望不要被你误解,因为,我想和你合作。”
她转过身来,烛火在她眼中倒映,亮得吓人,仿佛一个摆在阴影里的假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
“她居然说想和我合作?天哪,我以为我耳朵被大风吹坏了。”海瑟尔抓着一只精致的金色雕花小勺子,眉飞色舞的对对面的兰开斯特说。
他们这会儿正坐在布莱恩特街新开的那家梅尔维尔甜品店里,这是兰开斯特之前在信上提到过的那家。
这是一家哪里都很贵的甜品店。它的玻璃窗是双层的,镶着彩色玻璃拼出的甜品图案,阳光照进来像块流动的糖果。天花板垂着水晶吊灯,墙上挂的油画画的是卡尔顿宫的甜点桌。连餐具都用的是德比瓷,银质的刀叉柄上还刻着店标。
甜品的价格就更昂贵了。这个价格将不少人拒之门外,以至于午后时分店里也只坐了三四桌,全是戴着羽毛帽的太太和穿着燕尾服的先生,相比之下,海瑟尔和兰开斯特打扮的就十分低调了。
兰开斯特动作优雅的切下奶油水果塔的一角,回应道:“或许她是看到了你的天赋和潜能。除了植物学知识以外,还有你不畏强权、坚守内心的优良品质。”
这个立意拔得太过高大了,海瑟尔脸红了一秒。
“我想她应该很痛恨她的丈夫,因为他剥夺了她的荣誉,让她始终活在他的阴影下?或者是因为她多年的付出也没有让冰山融化,因而心灰意冷打算让另起炉灶?”
海瑟尔被杏仁糖霜甜得眯起了眼睛:“你知道什么班克斯爵士的八卦吗,兰开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