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五前天出城去办事,几乎是出梅前的最后一场雨,却不想还是出了意外。城外赛虹桥一段的路况原本就不好,加上雨水干扰视线,那赵小五生生没有看到突然从另一路段上来的重型卡车,两车相撞,人当场就没了。等交通科的警察接到报案后赶到,从变了形的车里把赵小五拖出来,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昨天他家里人来讨抚恤金,要按牺牲军人的标准,不给的话就要纠集其他的眷属一起来闹事。”吕鹏把碗里的豆腐捣碎,单手端起来就往嘴里倒,生生把豆腐脑吃出一种喝老酒的架势,“妈的,开的又不是局里的车,要赔付去找租车行啊。”
任少白不动声色地问:“其他眷属?最近还有其他人出事?”
“最近是有点邪乎,还有个小鬼也是开车出事,但那就全赖他自己,喝了酒还开夜车走山路,头脑不做主在弯道上翻下去了。”
任少白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自己曾经跟那人有过一面之缘的事告诉他。
但是吕鹏却敏锐地发现他神色中的犹疑,问:“怎么?你也觉得我们是杀人太多,遭报应了?”
任少白一惊:“谁说的?”
吕鹏倒是咧嘴笑起来,无所谓地说道:“我知道你想什么,是不是铁血青年团之类的激进组织在挑衅?但是南京的这些团体都不成什么气候,警察厅那边也注意着,没什么大动作。再说,真要针对保密局,也该找个大点的人物动手。哪天要是我莫名其妙命丧黄泉了,你再担心不迟。”
“呸。”任少白连忙敲了几下桌子,“好话不说。”
吕鹏心里倒有几分宽慰,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特务头子在大多数人那里都没有什么好名声,但眼前这个师弟,却仍然像多年前在军校时一样看待自己。他便点头地跟着他,也用手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道:“算我乱说话。”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竟低落下去:“潘大河那小子就是混蛋,早让他戒酒,他出事倒是一了百了,但是留下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娘,真是不孝……”
“啊?那他家不会也赖上你们吧?”
吕鹏摇了摇头:“他老婆是个老实人,当时局里弟兄一起凑了份子钱,帮着一起送回安徽老家,也就没动静了。”
一时间,二人都没再言语,低头把豆腐脑吃完。
吕鹏咂咂嘴:“吃饱了没?要不要再来点?”
任少白一边用衣角擦眼镜,一边摇头道:“别了,光这碗豆腐我都是秉承着总统提倡的节俭不浪费吃完的,要不我一想到那赵小五,就觉得那么一撞,可不得脑浆迸裂。人脑子跟豆也差不多。”
“你打住。”吕鹏瞪了他一眼,又问,“不对啊,你昨天找我,可不是要问我们局里最近犯太岁的事吧?”
“哦对,不是。”任少白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稍稍倾身,神神秘秘地说,“师兄,还是关于乔鸣羽的。”
“关于他?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关于他本人,是……是兰幼因。”
吕鹏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保密局调查过她没有?她真的不是共党?我听说共产党都喜欢开夫妻店啊?”
如果彭永成此时也在场,或许会为任少白捏一把汗,太不谨慎、太像刺探消息了。但是吕鹏面对任少白连珠炮似的问题,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玩味了,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自己知根知底的师弟,开口道:“不是吧?”
“不是什么?”
“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开什么玩笑?!”
他的声音骤然抬高,引得店堂里的其他人都纷纷看过来。
——不好,戏多了。任少白在心里给了自己的演出一个并不高的评价。而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埋怨的口吻说:“师兄,你是保密局的处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兰幼因要是共党嫌疑犯,那我岂不是也要跟你走一趟了?”
“她国民党党员证可比我们的都货真价实,特别入党,有两个元老的签字。”
吕鹏并没有打算告诉任少白,保密局曾经监控过兰幼因,便搬出多少年前的历史来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