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当然就应该改弦易撤,耐心等待下一个机会。
谁知那之后没几天,兰幼因居然单独行动了。她只在动手前用一台公共电话打给尹文让,让她去冶山附近的一个地方接应她撤退。
时间过去不久,那天傍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尹文让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忽然就看到兰幼因出现在视线里,外面没有路灯,他只能隐约感到她步伐的慌乱。她上了车,带着满身的火药味,他吓了一跳,可来不及询问,她就叫他快走。她说自己刚刚杀了杨开植,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她说是不容错过的机会,杨开植在追一个投共出逃的军官,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对方干的。他才反应过来,扭头问你受伤了没?
“他连枪都没拔。”兰幼因说,“他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该死。”
尹文让感到自己的全身的血液在加速流淌,汩汩流向心房,又让心脏狂跳不止。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他想要问,你疯了吗?你怎么突然行动连招呼都不打。
然而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一扭头,就看到兰幼因在飞快地说完话后,突然泄去了所有力气,向后靠在座位靠背上,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想,她是太想杀死杨开植了。
然而刚过了几天,兰幼因又来找他了。
“杨开植刚死,我们起码应该等过了这阵风头。”在听完她的计划后,尹文让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不,这阵风头正好,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兰幼因却飞快地说,“现在他们都认为枪杀杨开植的就算不是韩圭璋,也是接应他的共产党,那么如果在这个时候,吕鹏也死了,他们还是会觉得是共产党干的。”
听上去似乎没错,但尹文让还是觉得不妥。
“不对。我们原本的战线是到明年初为止,现在才八月,我觉得你像是很着急,你在着急什么?”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兰幼因沉默一会儿,抬头道:“国防部有人开始查我的档案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任少白的脸,他最近在国防部简直活跃得过分了。在发现他调了自己的人事档案后,兰幼因不知道这背后是李鹤林,还是他自己。不过无论是谁,都不是个好兆头——即便她自信那份档案并没有什么破绽,但诚如尹文让所感受到的那样,她开始有了某种紧迫感。
尹文让看着她,半晌,同意了她的临时起意。
为确保成功又不暴露,他们还是决定在吕鹏的车上做手脚,但是这一次却不再仅仅是破坏刹车,而是在引擎室里装一个自制炸药——八路军以前不就擅长土炸弹吗?
于是,兰幼因借着那段时间吕鹏每天到国防部开会的机会,摸清了他的车和司机。在会议改到洪公祠一号的那天,她提前同沈彤说自己会迟到。在别人以为她被一厅工作绊住的时候,实际上则是在保密局大楼的外面,拿着几件小工具钻进了那辆车的车底。
她在汽车前端的下面找到引擎盖的扣环,费了一点时间把它拧开,这样她不需要破车而出就能在引擎室里安装炸弹了。
所谓自制炸弹,其实就是个炸药包,但尹文让和阿莽最后还是决定用个空糖罐来隔绝空气,这样比较稳定,也不会意外受潮。配件用的是随便在五金店里就能买到的东西,比如烙铁、焊料、绝缘胶布还有细导线,因为搞这种事的关键就在于配备尽量简单。
炸药罐做好以后,他们又用两片锯条做了触发器,而兰幼因要做的就是把炸药捆在车的引擎室里,再把触发装置的末端缠绕在前轮挂的支撑横杠上。这样,当汽车行驶路上经过不够平整的地面,就会使悬挂紧缩,让触发器的钢锯条接触,继而引爆炸弹。
事后,兰幼因想,吕鹏的运气到底还是太好了。
如果姓石的司机师傅开车技术没有那么好,或者要不是首都的主干道实在修得干净平滑,那么吕鹏甚至到达不了明故宫机场。
八月十二日晚,炸药在中山东路和黄埔路交叉处引爆,然而车里,却并没有坐着吕鹏。
“幼因姐,你简直不知道有多险!要不是吕处长坐的是任先生的车,现在死的人就是他了!”第二天白天,沈彤瞪圆了眼睛,对她讲述了保密局拦截韩圭璋失败、回程路上又发生车辆爆炸的前后,“你说共产党怎么这么毒啊!人都被他们带走了,还要杀我们一个处长,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