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前一阵单枪匹马闯匪区、九死一生取情报的是二厅的机要秘书任少白,结果现在济南城丢了,他就像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外来媳妇,白干了。
这当然是任少白通过最擅长打听并传播部内“小道消息”的魏宁生放出去的风声,同时得益于任少白平日里积攒下的好人缘,在舆论上占领了高地。
去保密局交接“养蚕人”,是沈彤跟李鹤林要来的差事。她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双手被拷、脚步虚浮地被押出来,心里竟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这么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普通人,当真能成为决定一场大型战役成败的因素吗?国防部用这么一个人来归因济南战役的失败,是不是太自欺欺人了?而且——
“他不是什么都认了吗?你们还对他用刑做什么?”沈彤脱口而出,但是话刚一落地,自己便也觉出不妥,保密局审犯人,哪有不见红的?
吕鹏看了看她,却理解似的道:“李主任也是,怎么让你一个女孩来做这种事。”
沈彤愣了一下,她不确定吕鹏是说来交接共党犯人这种事,还是更笼统的,进入残酷情报机构工作。她没有接茬,只是问:“其他嫌疑人呢?”
“该放的自然都放了,沈小姐不必担心。”
彭永成被塞进车里,沈彤走过去,打开他一只手的手铐,转而固定在副驾驶的靠背上。
一路上,她继续通过后视镜打量着这个一直垂着头的男人。时间久了,对方也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微微抬起了眼皮,目光相交之间,似乎也震惊于她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
沈彤忽然就觉得,前些天还兴致勃勃要靠自己独立抓共谍的劲头,一下就消失了。
按照李鹤林的指示把养蚕人送到老虎桥监狱之后,沈彤碰到了四厅的魏宁生。魏宁生说自己是好奇,来看看这个引起了轩然大波的共产党。
“好奇什么?”沈彤问。
“我没见过共产党。”魏宁生皱着眉说,“看上去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沈彤一怔,心想他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魏宁生又道:“我有个认识的人因为不巧也在那家银行工作,所以之前也被保密局逮捕了。”
“噢。他还好吗?”
“昨天给放了出来,但还是受了不少皮肉伤。”魏宁生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显然,保密局的人不会因为他只是‘有嫌疑’而下轻手。”
沈彤感到自己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不知道阿莽怎么样了。
她去一厅找兰幼因,可是却被告知,向来全勤的兰幼因今天请假了。
随即,吕鹏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该放的自然都放了。
沈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还有不该放的?
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刻去了通讯总台,一问便知道,根据保密局提出的共享条件,最近几个月所有录载的监听记录,都在几天前被拿走了。沈彤心下一沉,因为她知道,那里面有着阿莽之前从照相馆给兰幼因打电话的记录。
其实在抓到彭永成以后,包括阿莽在内的其他嫌疑人都已经没有了再扣押下去的意义。可是吕鹏还没有签署释放文件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翻出了彭永成的那张照片来看,看着看着,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拍摄这张照片的人是站在哪个位置呢?
他开车去新街口兴业银行附近转悠,很快便发现一件惊奇的事。当他站在街对面某个位置的时候,视线里的浙江兴业银行和手里照片上的角度是一模一样的。转过身,只见身后的店铺大门紧闭,旁边钉着的乌木门牌上写着“芙蓉照相馆”——这不就是,那个鹿阿莽的照相馆吗?
吕鹏亲自拿着照片再审阿莽,与此同时,要求手下调集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很快,他们就查到了阿莽的照相馆在搬到新街口之前,原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评事街。又得益于毛局长给谈下来的资源共享,他们从二厅通讯总台的记录里,找到了每一通曾在那个地方打出去的电话。
顺着每一个号码找,兰幼因的名字便出现在了吕鹏的眼前。
他对于桃源村兰幼因家的地址已经是熟记于心了。第一次来,他带走了乔鸣羽;第二次,他拿着养蚕人的密码来找兰幼因破解。这回是第三次,他选了一大早上,出其不意地挡在了兰幼因准备上班的路上。
兰幼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吕鹏拉开车门,对她说:“兰科长,耽误你半天时间。”
兰幼因在原地停顿一下,目光所及就已经能看到其他保密局特务在街边的部署,她无路可走,只得上车。
“吕处长,劳驾帮我给我们厅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