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苦孩子长河还是心疼钱。一提到钱,长河就不自觉地回忆起和母亲吃观音土的那些日子。他犹记著和母亲站在那丘子上,两个人的肚子都乾瘪著。望著远方別的人家已经燃起来的炊烟,母亲拿出半块黑饃饃,道:“长河,你坐著吃,我给你讲故事。”
那些黑饃饃餵不饱长河的肚子,可长河也记得,母亲甚至连黑饃饃都没有几口。
如今到了娶妻的年纪,母亲还没能吃上几口白面,怎能將血汗钱就这么送人?长河每每想到这,就不自觉流泪起来。
长河出生在百年一遇的大旱灾难中,是啃著观音土,熬著树皮长大的苦孩子。成长路上没有父亲的庇护和引导,他的性格有些拧巴。父亲在家庭中长期的缺席,让长河內心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顶樑柱,所以他向来有些不服父亲。
父亲工作稳定后,全村只有父亲一个人是拿固定工资的技术人员,人人都夸他有个好父亲。可长河始终认为这些光彩不属於他,唯有和母亲一同把粮食卖了钱,他才高兴,他才踏实,他才觉得那是自己家的钱。
而且,父亲的性格太过於张扬,影响著母亲好像也失去了从前那种朴实。他厌恶父亲给家庭带来的这种改变,就好似把他硬架在半空中,脚下全是虚无的泡沫。
父亲领了一大笔补贴的那天,兴高采烈地回家来,点上一支待客才用的蓝嘴烟,一脸骄傲地命母亲给他倒一碗茶来。
可茶壶就坐在离他一米的火炉上。
母亲冷哼一声:“哟,老爷,我是你雇来的丫头么?”
三丰不急不躁,嘴里叼著烟,两只手不慌不忙地从腰间取出一打票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用几根手指敲了又敲。那意思,是让母亲亲自过来查看。
母亲疑惑上前,待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时,马上露出惊喜万分的神色,哈哈大笑了几声,原地跳了好几个圈。
三丰覷著眼睛:“老婆子,倒茶不倒茶?”
母亲居然就亲自前去倒了满满一大碗茶,双手递给了父亲。
长河理解不了母亲的转变。或许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某种情趣,可在长河看来,父亲是在用衣炮弹来使母亲屈服。
或者说,父亲本人的素质和魅力,根本不足以让母亲沉沦;可组织加给父亲的光环,让母亲动不动就眩晕。
那一叠票子,是商业票,可以用来购买家具和电器。听母亲说,城里人都未必分得到这些东西,这都是父亲的功劳。
长河立即反驳道:“不是他的功劳,是他的侥倖。”
这叠票很快就用光,原本光禿禿的家里置办了一批新式家具——是最时兴的那种。別的屋子里还没来得及装饰,唯有堂屋的老凳子老桌台扔出去,换上了沙发和茶几。长河坐在新沙发上,就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了一朵云里面。
“这个东西为什么叫沙发?”长河呆呆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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