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闋宝殿深处,那扇缠绕著重重锁链的檀木门之后,便是六界间至为坚固的伏龙大阵。
甫一推门入阵,凛冽的煞气如狂潮般扑面袭来,夹杂著血腥与暴戾,几乎扼住呼吸。
某一瞬间,玉笺感觉胸口像被巨石碾压,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身形。
缚龙阵昏暗阴冷,空气中似有一层薄薄的白雾,结界之內自成天地,抬头不见天顶,四周茫茫无际。
阵內景象犹如古老的龙族墓穴。
玉笺和黛眉艰难地往前走。
无数巨大的石碑错落矗立,通体漆黑,厚重如山,表面鐫刻著风蚀明显的龙纹与禁印,直指穹顶。
缚龙阵,也是许多上古真龙的埋骨之地。
每走一步,寒气自脚底蔓上脊背。
但玉笺没有太多心思恐惧,因为她看见高台石柱之间,囚禁著一道身影。
只一眼,她的心臟就狠狠地疼了起来,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
是烛鈺。
他垂著头,跪坐於阵心之上,墨黑的长髮凌乱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
微弱的火光映照著他略显几分苍白的肌肤,一缕极细的银链自漆黑髮间垂落,末端繫著一枚小小的翠玉。
烛鈺长睫低垂,像缓缓敛翅的寒鸦,罕见透出一股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脆弱。
数根通天巨石柱按八角方位巍峨矗立,將高台合围其中。
伏龙锁链如巨蟒般缠绕而上,交错虬结,森然欲动,无数密密麻麻的符文自链身上浮起凸出,似血似咒,明灭闪烁,凛冽的肃杀之气铺天盖地瀰漫开来。
烛鈺像一尊被遗弃在此的玉雕。
他素来喜洁,近乎成癖。
连衣衫上少了颗坠珠的一点点瑕疵都无法容忍,现在竟然將他拉下神坛,囚困於这污秽泥泞之地,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是对他一种折辱。
玉笺再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
却猛地被黛眉从后拉住,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黛眉脸色发白,摇了摇头,目光盯向阵域一侧的阴影。
玉笺顺著她的视线望去,掐紧手心。
远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石碑后踱步而出,正朝高台走来。
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却已能感受到那股墮魔的阴沉气息。
他们身披天族一贯喜爱的雪白仙袍,袍服依旧,可皮肤上晕开了大片大片漆黑诡譎的魔纹,周身再无半点清正空灵之气,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暴戾与怨怒。
甚至口中都不断传出低沉浑浊的咒骂,由远及近。
“……这鬼地方阴气真重,龙怨缠身,待久了折寿……”
“少抱怨了,他身上都是好东西……嘖,不愧做过天君,倒是硬气,这样都没有没吭一声。”
他们並未察觉暗处的玉笺与黛眉,压低声音上了高台。
玉笺沿著伏龙障向前,抬头望过去。
那二人一路谨慎地靠近高台,步履迟疑,四下张望。
走到近前,其中一人从袖中悄然抽出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覷,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与恐惧。
沉默半晌,其中一人像是被推了一把,硬著头皮上前一步,另一人则退缩其后。
高台中央,烛鈺始终低垂著头颅,鼻樑挺拔,薄唇紧抿,四肢都被铁链绑住,对逼近的危险毫无反应。
这种一动不动的状態,反而助长了来人的胆量。
那人渐渐胆大起来,终是咬牙上前,骤然劈下。
寒光微闪,一柄缠绕著禁符的短刀刺进烛鈺脖颈。
玉笺睁大了眼。
眼瞳在石碑缝隙之间震颤。
黛眉的手死死按在她肩上,將她钉在原地,但脸色同样难看。
高台之上,烛鈺终於有了反应。
他骤然抬眼。
漆黑的瞳仁被微光映照,像镀上一层冷釉,身上迫人的气势將那人震慑得呼吸一窒,踉蹌著一连后退数步,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可下一瞬,锁链剧震。
霎时间,层层煞气如墨晕开,四散冲盪。
烛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宽阔优美的肩背在铁链摩擦勒紧的刺耳声音中绷紧,抽动起来,墨发翻飞飘荡,周身符文狂躁涌动,阵法猎猎作响。
片刻后,他脱力垂首,颈后顶著刺入一半的匕首。
原先因为恐惧退到高台边缘的人,见阵法已將烛鈺牢牢制住,竟然又壮起胆子,就连站在一旁的人也生出了歹心,相互对视一眼后,一同逼近。
寒光一闪,匕首被人用力握紧,狠狠向下划开。
刀刃没入他披散的墨发之间。即便看不见,也能想到是如何一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景象。
玉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后颈是麻的,渐渐到四肢。
冰冷的麻木感在身体里蔓延,悄无声息地侵蚀向四肢百骸。
耳朵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像被隔上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她只是睁大了眼,瞳孔焦距,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那些人从烛鈺的皮囊中榨取不出多少血,心有不甘,被恶念烧红了眼。
既然掠夺不成,便想到要欺凌他。
毕竟,能將昔日高居丹闋宝殿的天君踩入尘泥的机会,万载难逢。
於是,那人饱含恶意的开口,在空旷压抑的缚龙阵里显得格外刺耳,
“让他跪下……”
第一遍声音太小,发声之人似乎还残存著一丝本能的畏惧,像是喃喃自语,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但隨即,他脸上的皮肉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隱隱扭曲,心中那点怒意愈演愈烈,被心底翻涌的魔气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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