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按照惯例,伴读需要陪伴到昭阳十五岁时才能出宫。
不过自从昭阳过了十二,陆钧和王玠便不能如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陪在昭阳身边,更不能住在昭阳的宫殿內,需要搬去別宫。
除了如常课业,更不能与昭阳独自呆在一起。
在昭阳十四岁那年,脸上褪去了一些婴儿肥和稚气,那张如天仙的脸庞更加仙姿玉色,像是如天上坠下来的人。
她的课业几乎已经学完,开始跟著父皇处理一些简单的摺子。
昭阳自来聪慧,虽说偶尔偷懒,但功课歷来出色,即便跟著父皇处理起摺子来,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她几乎是样样都叫人挑不出错来的,唯一让她苦恼的是音律。
偏偏教她音律的还是王玠。
宽敞明亮的內殿里,王玠一身儒雅的白衣端坐在琴前,又朝著昭阳浅浅一笑,指尖抚出一声音律来。
王玠看起来比从前还要芝兰玉树,恍如謫仙高华,但凡他走过的地方,必然有宫女驻足偷看。
但昭阳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王玠便什么心思都没有,將他当作自己的先生老师一般,十分的敬重。
说实话,与王玠呆在一起,昭阳还有点紧张。
生怕自己哪一处的仪態將话没有做好,又要被王玠点出来。
再有她下棋谢太傅和父皇都不是她对手了,偏偏不通音律,在王玠面前又觉得惭愧。
还有两人下棋,王玠居然还能比她下的好,简直天理不容。
王玠看著坐在对面的昭阳,那目光落在他手指上出神,显然是又失神了。
他略微无奈的嘆息:“殿下,將臣刚才弹的音律再弹一遍。”
昭阳哪里会,可在王玠那双洞察一切的黑眸里,还是伸手乱弹了几个音调。
王玠又是嘆息。
他明白王女慧聪,將来也定然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本来音律不通也没什么,但王女性情不够沉稳冷清,音律能让人静心思考,他耐心教导,也是希望王女將来有一天能够冷静的独当一面。
他虽会一生都辅佐在王女身侧,但更希望王女面面俱到。
王玠起身坐到昭阳的身边,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拨琴弦,耐心的讲解技巧。
语罢,他侧头垂眸看去,目光落在那洁白皮肤上的纤长睫毛上,眉目间软下来,带著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纵容:“殿下可看清了?”
昭阳抬头看向王玠冷清的眸子,她其实不敢说刚才又失神了。
她试图往王玠身上靠过去撒娇:“先生再教我一遍?”
十九岁的王玠早已脱离了少年,也更知晓不能如从前那般与王女肌肤相亲。
但此刻昭阳的主动亲近,还是让他的喉结一滚,冷清的目色下掩盖住一切情绪。
他早已在心底將自己往后的余生都献给昭阳,並不奢望她对自己到底是何感情。
他只想陪著自己从九岁就陪著的少女一生,陪著她登基,陪著她独当一面,再陪她日暮。
他虽说想做她的裙下之臣,但也知道昭阳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她才十四,对自己也並不如对陆钧那般亲近。
王玠没如同从前那般低语心软,他微微后退,让昭阳的身子坐直,依旧如严师那般劝慰她:“殿下与臣尊卑有別,男女有別。”
“殿下万人之上,不可再轻易扑到臣怀里了。”
昭阳愣了愣。
王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冷香味,其实她很喜欢闻。
她茫然的眸子愣了愣,从前她一撒娇王玠就心软,看来这招数也不见效了。
她只好正襟危坐的坐著,跟著王玠的手抚琴。
王玠让她静,专注於琴弦上,別在意周遭,教她如何吐息,她慢慢学著,竟也学会了。
这曲子她学了一月多,今日像是忽然开了窍,一下通达了。
王玠低低看著昭阳抚琴的模样,王女已经初初长成,而他还只能这般亲近的陪在王女身边一年。
往后再见,她是君,这样的时刻或许再也不会有。
他褪下手上的佛珠,亲手戴在昭阳的手上:“这是臣在大昭寺为殿下求来的佛珠,保佑殿下长康健,每一颗佛珠里都有符纸,让殿下避免邪祟。”
说著王玠看向昭阳的眼睛:“还请殿下记得臣心意,想起时常佩戴,臣感激涕零。”
这是他三跪九叩,求了三天为昭阳求来的,每一颗都是他心血,是他为昭阳准备的生辰礼,更是他全部的真心。
他不求昭阳能明白他心意,只求她留下心意。
昭阳看著手上饶了两圈的佛珠愣了愣,又看向王玠:“你送我的东西,我自然要时刻戴著。”
说著她笑开:“我真喜欢。”
说著她往身上摸了摸:“你送我东西,我也送你一个吧。”
她本来想也给王玠送玉佩的,但想已经给陆钧送了玉佩,又给王玠送一个,好似不够心诚,便將脖子上的掛坠取下来放到王玠手上。
那掛坠是一条鱼,用红线繫著,她笑道:“这是我自己刻的。”
说著她咳了一声:“虽说刻的有些不好,但是孤的心意,你也要好好留著。”
王玠笑起来:“殿下的心意,臣怎敢辜负。”
说著王玠將吊坠戴上去,清冷的眸子看向昭阳:“臣一定日日佩戴,感念殿下。”
昭阳摸了摸耳垂,想著那不过是自己隨手做的吊坠,听王玠这么说,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道:“也不用如此的。”
王玠看著昭阳这习惯性的小动作,无声的笑了笑,又还是忍不住將昭阳放在耳坠上的手指拿开。
昭阳早已长开,指间匀称细白,脸庞白皙,眉目如画,那眼下一颗泪痣,如芙蓉般嫵媚,眉眼却又有几分清冷。
这样的容貌早已不似人间。
他的王女终究长大了。
他低低道:“殿下是诸君,將来要常露於人前,再不可有这般动作了。”
“殿下要让眾人信服,举止也是重要的。”
昭阳就知道王玠这说教的毛病始终是改不掉的。
但父皇说只有忠臣才敢於諫言,身为明君,更要明白良药苦口的道理。
昭阳明白这个道理,也更明白王玠虽然事事提醒她,却是她的好先生,父皇说王玠是难得的少年栋樑,她便听王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