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们要的是温柔婉约,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更是对举止得体有明確要求。
所以之前从未有人提出让她做这些强身健体之事。
常家人原本也不想女儿跟著变成大老粗。
但如今这个心疾病症凶险,自然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常遇春不止叫女儿跑步,索性是教授她一些武艺,並搞来两个8斤重的石锁,叫常婉开始锻炼臂力。
练兵这种事儿常遇春最是拿手,这说白了就是拿女儿当兵来练。
胡翊又到医局去坐诊,顺带派了几名太医带著医士们去看那批新到的乳牛。
中午时分,先在坤寧宫里吃过了饭。
胡翊特意安排一家人今日都坐在一起,包括把李贞、朱静端都叫来了。
父子二人当面虽然话少,但到了需要应答之际,多少还会从嘴里往外蹦出几个字。
完事儿后,才移驾到李贞的小院。
朱元璋、马皇后、李贞、朱標,外加上胡翊和朱静端。
今日就只有这六人,其中的马皇后、李贞、朱静端都是胡翊拉来的援兵。
就在李贞家的院子里面坐下,朱元璋与朱標这对父子,分坐在石桌的两端。
朱標有些不好意思看这个爹。
当爹的朱元璋也不好意思直视这个儿子,只得在一旁逗著大明战神李景隆,化解著心中的尷尬。
胡翊便將那个做好的转盘,放在石桌的正中间。
旁边的两个箱子里面,分別写著朱元璋和朱標的问题。
將这些都准备好了,胡翊便请李贞这个姑父出来讲几句。
无他,姑父的话这二人都听,除了他来主持这个父子局,別人来了都不好使。
李贞便站出来,今日的他,脸上乐呵呵的,用著几分轻鬆的语气说起道:
“今日这个游戏嘛,就先是你们父子两个玩,待你们玩过一遍后,咱们这些人就一起玩,最后再打一会儿四象牌,你们也教教我这个遭老头子怎样打牌。“
“怎么样?没问题吧?”
朱元璋虽然不愿意叫儿子们打四象牌,觉得这是在贪图享受,但他自己却经常私下里打。
只是今日李贞这个姐夫提起这档子事,他也不好驳了面子。
於是便点了点头。
这父子二人都不知道如此安排的用意。
这自然也是胡翊这个女婿的手笔,至於作用是什么,就得留到后面再说了。
轻鬆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李贞便正色著道:
“那今日这个真心话大冒险就开始,重八、標儿,你们都认认真真的答,可不要耍小性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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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李贞开口便道:
“標儿尊老,让让你爹,叫他先转转盘。”
朱元璋伸出手去,琢磨著这个叫做“转盘”的东西,他伸手在木盘上使劲一拨弄,顿时红黄两色的木盘飞快转起,人眼只能看见几道残影。
待最后,木盘停下来时,指针却指在了转盘的黄色区域。
李贞当即念道:
“黄色代表重八,指针指向黄,由標儿问,重八答。”
朱元璋不满的撇了撇嘴。
怎么明明是他自己先转,结果最后转到了自己先回答问题?
胡翊便从朱標的那个红色问题箱里面,伸手进去摸出一颗蜡丸,然后將其拆开。
里面的一张字条里,写明了朱標要问朱元璋的一个问题。
看到姐夫就要读自己的问题了,朱標稍稍低下了头,大概也是觉得尷尬吧。
若放在平时,他根本不敢问什么过於尖锐的问题。
而胡翊取出的这第一颗蜡丸里面,便是朱標对於朱元璋的质问,而且简直尖锐到爆炸。
读这个问题的时候,胡翊自己都捏了把汗。
“標弟的第一个问题是:
姐夫在保儿哥军中时,曾对重伤兵不好好医治、默认放其等死这种事进行过力諫,儿臣后来暗查,发现早在多年以前,这种流传在军中的不成文规矩便开始了,放弃重伤兵之事竞是爹当年默认、且暗中指使过的。
儿臣请问,这些为大明徵战沙场的英雄们,为何要被如此对待?请问爹的用意?”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
也是胡翊第一次去李文忠军中时,在伤兵营发现的问题。
当时的致死伤兵营中,受伤之人默认被放弃,只叫他们等死。
即使是重伤兵营的伤卒们,也是听天由命,死伤者甚重,极为惨烈。
此事的结果,胡翊硬拉著李文忠去伤兵营走了一圈,迫使他改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並且在报知给朱元璋之后,朱元璋力推到了三军之中,还对胡翊表示过嘉奖。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昨夜看了朱標的问题,胡翊才知晓这位太子爷后来竞然暗中调查过此事。
也才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竞然与老丈人朱元璋有关。
此时,当这个尖锐的问题被问出后,不仅朱標很希望朱元璋能够答覆,就连胡翊也想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为何做事如此的矛盾?
既然这些事乃是他当年默许,又为何要因为自己革新了此事后,通传三军都来效仿,然后还狠狠地嘉奖自己一通呢?
朱元璋听到这个问题时,眉头皱了皱,脸上的暴躁一晃即逝。
这要是放在平时,这种问题他不会答覆的,不仅不会答覆,还要直接骂人。
但今日是父子局,是为了交心来了,那就说说吧。
倒是这时候,李贞见朱元璋皱起了眉头,便先开口说起道:
“標儿问的这个事,我这个做姑父的也知道,重八要不想回答,就由我来代答如何?”
“姐夫,就由咱来回答標儿吧。”
既然答应了,就要敢於直面,朱元璋也不怕重新诉说一遍这些陈年往事,最多是重新揭开一遍过往的伤疤罢了。
突然回忆起了往事,朱元璋的面色逐渐从严肃到难看,而后忧思重重地望向姐夫李贞,问起道:
“姐夫,吴疤瘌这人,也已死了十多年了吧?”
李贞掐指盘算著,片刻后,答应道:
“那似乎是至正十六年的事吧,距今已过去十四年了,那时侯標儿才刚出生一年多,静端也是那时侯伤的脚。“
胡翊看了一眼朱標,又看了一眼朱静端。
此时,朱元璋就慢慢陷入到回忆之中,开口讲述道:
“那时侯咱刚攻克集庆,也就是现在的南京,正是立足不稳之时。小明王名义上封咱为吴国公,那时节陈九四那狗贼,还有张士诚、方国珍都虎视眈眈,北方又有元军主力反扑,集庆周边还有几股割据势力。“
李贞点了点头,想起过往时,他也不免有些感伤,便接续著话题又说道:
“当时是在采石磯上游的石堡岗吧,咱们刚拿下集庆,恐怕元军势力反扑,你给了华云龙五千主力军去奇袭石堡岗,要將元军的粮草夺回,咱们好据城坚守?“
“是啊。”
朱元璋不免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回忆起那个血与火交织,朝不保夕的创业时代,到现在还觉得很艰难:
“標儿,你不知道,那时侯苦啊!”
“华云龙那傻小子,带著四五千兄弟硬啃石堡岗,啃是啃下来了,可寨子墙根儿下、寨子里面躺满了咱的兵啊!
重伤的,肠子都拖地上的,胳膊腿儿炸没了的,血流得像河沟一样—.”
“咱那时有啥呢?
咱自个儿屁股下的板凳都还没坐热乎,集庆城里粮仓是空的,元兵在外头像狼一样盯著!
军医?就那么一两个懂点跌打损伤的老兵痞,外加上几个半吊子郎中。
军中的金疮药少得可怜,绷带?那个年月破布都金贵!正经的治伤手段,只有刀砍火烧水烙铁止血—活下来的也是九死一生。“
朱元璋说到此处时,拿手指了指身旁的马皇后:
“你娘那时侯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把最后几件压箱底的首饰都当了,又攛掇女子们织布换药。
可换来的那点药,够医治个谁啊?“
“更要命的是粮食!
唉,那点粮,餵不饱几千张嘴,重伤號动都动不了,餵水餵药擦身子,一个人得占两三个完好的兵去伺候!咱手下总共才多少人?
元贼、陈九四在江对岸虎视眈眈,张士诚那条毒蛇也在东边吐信子!咱要是把精力、粮餉全放在那些重伤兵身上,也就活不到今日来了。“
胡翊和朱標默默听著这些话,当时处境艰难,確实无法按照情况全盘考虑。
朱元璋此时便又道:
“咱那时侯心里也急啊,都是跟著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都是百战老兵,手心手背都是肉,咱能拋捨得下谁呢?”
“咱那时候就犹豫啊,伤兵不可能全治,药也不够,可你能拋下跟你一路走来的生死弟兄吗?
到后来,重伤兵们夜里挺不住了,哀豪声传遍了营房,老兄弟们都来找咱拿药,那时侯咱心软啊,不再犹豫,就把药给他们先救命。
结果是给了药也救不活重伤兵,营里重伤兵们陆续发作,人是越死越多这其中有个叫吴疤痢的百户,他弟弟是轻伤营里的,眼瞅著病情越拖越重,他找咱求药,咱这时候拿不出了啊!“
那后面的事,便很惨烈了。
给了药,重伤的救不活,原本可以用药治癒的一些轻伤兵也因此而死。
许多人责怪朱元璋,那吴疤痢的亲弟弟本是轻伤,却被拖死。
此人因而叛变投靠了元军,带著百十人作为內应,差点打开採石磯营寨將元军放进来。
此事多亏徐达、常遇春拼命血战,才力保大营不失,但那以后,朱元璋的性子便也被磨的更加冷血了几分。
朱元璋此时便冷哼道:
“就因为这个叛变—元军差点趁乱打下咱刚站稳脚跟的采石磯营寨,最后又凭白多死了上千號弟兄!
有了这血的教训,咱才明白了,在刀尖上舔血的时候,菩萨心肠用错了地方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让那些重伤的汉子硬挺著受罪等死,是咱这当主帅的不义!可为了稳住军心,让更多还能举刀的弟兄活下去,让咱这点基业不至於被內外夹击一口吞掉.咱必须狠下心!能收拢轻伤兵已是万幸,那些伤得太重、治了也多半无效的也就只得放弃了。”
“规矩—就这么立下了。不是明文,是战场上的聪明人』都懂,主將睁只眼闭只眼的“默契c
省下的粮,救活的可能就是明天能砍敌头的十员壮士!省下的药布,可能就是几个轻伤兄弟保命的指望!活下来的人心稳住了,这队伍才带得下去。“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再度看向朱標,而后又看向了胡翊这个女婿,他此时十分坦诚的开口问这二人道:
“標儿、女婿,这些伤疤咱现在揭出来了,你们觉得咱这事做的咋样?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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