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走出修炼区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志宇正独自一人坐在修炼区外的休息厅长椅上,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早已冰凉的饮品,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景象,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郁郁寡欢的气息。
“嗯?”
秦峰的脚步顿了顿,眉梢微挑,有些疑惑。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冯志宇此刻的心境,充满了苦涩、失落与茫然,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打击。
秦峰缓步走了过去,在冯志宇对面的位置坐下。
冯志宇似乎这才从失神中惊醒,看到是秦峰,他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开口:“秦……秦峰。”
“结束了。”
不等秦峰发问,冯志宇便自嘲般地苦笑了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的眼神空洞,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疲惫:“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千年的等待,三千年的执念,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一晃眼,早已物是人非。”
冯志宇端起那杯冰凉的饮品,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满腔的苦涩。
“她说,她对我,更多的是当年的一份愧疚与感激,还有对那段纯真岁月的一丝怀念。
但她有她的责任,有她的家国大义;
而我,只是一个被困在过去的可怜虫。”
冯志宇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颤抖:“生灵的寿命若是无限,厮守一年,还能厮守百万年、千万年吗?或许,长相厮守,本就是一种违背生命本质的奢望。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白白浪费了三千年时间,蹉跎了岁月,虚度了光阴……真是……太可笑了。”
秦峰静静地听着他的倾诉,没有插话,也没有露出任何同情或怜悯的表情。
直到冯志宇说完,整个人的情绪陷入最低谷,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
“生灵达到恒星级之后,寿元便已趋于无尽。对于永生者而言,三千年,很长吗?”
冯志宇一怔,抬起头看向秦峰。
秦峰的目光深邃而淡漠,仿佛在阐述一个最简单的真理:“在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生命长河里,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尝试任何你想尝试的事情,去犯错,去受伤,去体验。
每一次经历,无论好坏,最终都会沉淀为你的阅历和智慧。
从这个角度看,汲取教训,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人生的容错率,远超你的想象。你如今才五千岁而已,对于整个宇宙的强者谱系来说,不过是个初生的婴儿。
很多成名已久的黑洞级生灵,都是浸淫了数百万年的老怪物。
就像当年在高中之时,一年的差距,就能在排名上拉开巨大的鸿沟。
但现在回头看,那一年的差距,又算得了什么?”
“等你实力真正上来了,站在了足够高的高度,你就会发现,别说三千年,就算是三万年、三十万年蹉跎的光阴,也都可以轻易追回。所谓的差距,也就不算什么了。”
秦峰的话,像是一柄重锤,敲在冯志宇的心上。
没有温言软语的安慰,却有一种让他无法反驳的宏大逻辑。
是啊,对于动辄闭关千年的强者而言,三千年,真的算不上什么。
只是他自己,将这段感情看得太重,将这段时间看得太重,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秦峰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这一次,他的话语变得更加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冰冷。
“至于爱情……”
“……那是凡人为了种族的繁衍生息,是混沌邪神为了传播信仰、收割情绪,而在生命基因最深处,设下的一种欲望程序。
它就好像一种最烈性的蛊毒,能让人如痴如醉,心甘情愿地奉献一切,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你能从这种‘毒’中脱离出来,认清其本质,我应该衷心地祝福你。”
“冯学长,我们人族武者,修行之路,从不是为了风雪月的儿女情长。
我们的背后,是整个族群的兴衰荣辱,是无数同胞的生存与希望。修行,是为了人族大业。”
说完,秦峰站起身,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冯志宇的肩膀。
那掌心的力量沉稳而坚定,仿佛将一股不容置疑的信念,传递到了冯志宇的身体里。
“衷心祝福你,学长。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道路。”
秦峰笑了笑。
“让你……见笑了。”
冯志宇低声喃喃。
他知道,秦峰说得对。
不过在痛苦的时候,任何人的安慰都只是隔靴搔痒,最终能让自己走出来的,只有自己。
或许,是时候,从这三千年的梦中,彻底醒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袍,虽然眼神依旧有些茫然,但那佝偻的脊梁,却在不知不觉中,重新挺直了几分。
天玄古国,国都。
秦峰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在与冯志宇道别之后,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撕裂空间,朝着星图标注的血色禁地方向跃迁而去。
冯志宇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漫长武道之路上的一粒微尘。
一段因果的了结,一次故人的援手,心念通达即可,无需为此驻足。
他的前方,是万族布下的天罗地网,是尸山血海的终极杀局,更是通往武道更高峰的无上机缘。
而在秦峰离去之后,那间静谧的武道室外,冯志宇独自一人,在清冷的宇宙光辉下站立了许久。
他反复回味着秦峰离去前的话语。
“……爱情,那是凡人为了繁衍生息,邪神为了传播信仰而诞生的欲望……”
“……武者修行是为了人族大业,而不是儿女情长……”
“……你才五千岁而已……等你实力上来,三千年光阴的差距,也就不算什么了。”
冯志宇苦涩地笑了,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是啊,三千年,对于凡人而言是百世轮回,但对于动辄闭关万年的宇宙强者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为了一个早已物是人非的执念,蹉跎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甚至沦为阶下囚,被种下灵魂禁制,险些道基尽毁。
若非秦峰,他早已是藏烟楼内一具失去自我、任人驱使的行尸走肉。
他想起了当年在迦南星空武大,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在一次次实战中崭露头角的学弟。
那时,他们之间的差距,虽有,却远未到如今这般天渊之别的地步。
而现在,对方已经成为了威震星海,让万族巅峰族群联手绞杀的无上天骄,弹指间便可覆灭像藏烟楼楼主那样的极限黑洞级强者。
而他自己,却还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可悲的失败者。
“秦峰……”
冯志宇喃喃自语,眼中熄灭已久的光芒,在这一刻重新点燃,并且燃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
他欠秦峰的,不仅仅是一条命,更是道途的再续之恩。
这份恩情,重于星辰。
他如今实力低微,远远无法与秦峰并肩作战,甚至连追随其背影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他还有这条命。
“血色禁地……吗?”
冯志宇抬起头,望向秦峰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他也要去。
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机缘,不是为了提升什么实力。
他只是想去,去到那个离秦峰最近的战场。
他深知自己去了也只是炮灰,但他想,如果……如果真的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或许,他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可以为那位曾将他从深渊中拉出的恩人,创造出一瞬间的生机。
一次自爆,或许能为他挡下一道致命的攻击。
这就够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冯志宇没有丝毫犹豫,同样整理行装,驾驶着一艘小型飞舟,毅然决然地驶向了那片注定要被鲜血染红的星域。
与此同时,天玄国都的皇宫之内,十三皇子月璇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
父皇被困,生死不明,国内各大派系暗流涌动,野心家们蠢蠢欲动,整个天玄古国都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他作为少数几个知晓内情的皇子,必须竭尽全力维持住国家的稳定。
他派人送走了冯志宇,也目送了秦峰的离去,心中充满了忧虑与敬佩。
他知道,秦峰此去,九死一生。
“皇兄,你真的不去血色禁地吗?父皇留下的那份机缘……”
一位皇室成员焦急地劝说道。
“国之将倾,何谈个人机缘?”
月璇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你们想去的,便去吧。此行凶险,万事小心。”
“是!”
一时间,天玄古国皇室中,不少心高气傲的皇子公主,以及依附于皇室的强者,也纷纷动身,化作一道道流光,追随那风暴的中心而去。
血色禁地的消息,早已不再是秘密。
在过去的数百年里,这个尘封了数百万年的名字,如同燎原之火,在万族高层的刻意推动与造势之下,传遍了天玄古国周边的数十个宇宙国度,甚至连更遥远的星海深处,都有无数强者闻风而动。
传说,那里是血神的禁地。
有能够无限提升生灵资质的至宝“血玉晶”。
传说人族绝世天骄,凶名赫赫的“秦峰”,将会在那里现身,杀了他就能夺得宇宙奇物双生面具!
无数的传说与流言交织在一起,将血色禁地渲染成了一个汇聚了无上机缘与极致凶险的漩涡中心。
一时间,无数的飞舟、战舰、空间传送的光芒,如同百川归海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天玄古国的疆域汇聚而来。
这些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国度的修士,气息强横,目无法纪。
在正常时期,他们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深入一个强大中立国度的腹地。
但现在,天玄国主被多位封侯强者围攻,生死不明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整个天玄古国皇室乱作一团,权力真空,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管理这些如同蝗虫过境般的别国生灵。
整个天玄古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对外界强者不设防的巨大猎场。
而血色禁地,就是这个猎场的中心。
……
当秦峰抵达目的地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心性早已坚如磐石的他,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这里是宇宙的深空,一片绝对的虚无与死寂之中。没有恒星,没有行星,甚至连一丝宇宙尘埃都看不到。
在这片虚无的中央,一座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血色门户,正静静地屹立在那里。
那门户,仿佛是由亿万生灵的颅骨堆砌而成,每一个颅骨的眼眶中,都燃烧着猩红的、永不熄灭的灵魂之火。
门框之上,雕刻着无数神魔嘶吼、万族凋零的惨烈景象,一股洪荒、苍凉、血腥、暴虐的气息扑面而来,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足以让心志不坚的生灵神魂崩溃。
门户高达数百万里,宛若一堵分隔生死的宇宙天堑。
在其门楣的正中央,有十二个大小一致的圆形空洞,呈环形排列,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此刻,在这座被后世称为“血颅之门”的巨门之前,早已汇聚了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生灵。
放眼望去,虚空中悬浮着形态各异的飞舟、战舰,以及无数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
遍地都是黑洞级强者!
那些在寻常宇宙国中足以称宗道祖,坐镇一方的黑洞级强者,在这里,就像是路边的石子一样寻常。
更远处,一股股更加深邃、更加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那是极限黑洞级的生灵,他们各自占据一方,形成了泾渭分明的阵营,彼此忌惮,相互对峙。
秦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强者如云的虚空。
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或者说,是熟悉的“老朋友”。
在一方由无数纯白石质战舰组成的阵营中,他看到了那个曾经追杀他数千年的石皇之子——夜洛。
数千年过去,夜洛显然实力大有长进,已经达到了强者级黑洞的顶峰,距离极限黑洞也仅有一步之遥。
此刻的他,面色冷峻,眼神如刀,正死死地盯着血颅之门。
不远处,潜龙榜第十——尼尔,正沐浴在圣光之中。
他的气息,赫然已经突破了瓶颈,踏入了极限黑洞的层次。
还有死灵族的那位丧钟,依旧是一副虚无缥缈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融入黑暗。
水族的水莫,金甲巨兽一族的塔克,晶族的黑玉……这些追杀过他的顶级天骄,几乎一个不落地全部到齐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修行,他们的实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尼尔的突破,显然是获得了巨大的机缘。
而夜洛等人,虽然未能突破至极限,但也都在各自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成为了黑洞级中的绝对强者。
只是……
“实力差距,已经拉开了。”
秦峰隐匿于虚空的一角,心中平静无波。
这些曾经需要他仰望、需要他用尽底牌去周旋的对手,如今在他眼中,已经不再具备任何威胁。
他的道基是【永恒奇点】,他的秘术是【九灵元图】三灵境界,他的速度是四十五倍光速。
极限黑洞,他皆可瞬杀,更何况是这些尚未达到极限的生灵。
除了这些老朋友,场中还有更多让秦峰都感到有些侧目的强大存在。
在一片妖气冲天的区域,几尊形态各异的妖族生灵盘踞在那里,他们的气息极其强悍,金翅也在其中。
显然,妖族对这次血色禁地之行,投入了血本。
而在石族的阵营核心,一尊高达万丈的石质狮神像,正闭目盘坐于虚空之中。
起初,秦峰以为那只是一座用来彰显威势的雕像,但当他的神念扫过之时,却感觉到了一股蛰伏的、宛若火山般恐怖的生命气息。
那根本不是雕像,而是一尊实力强悍到极点的石族生灵,其威势之盛,甚至隐隐压过了在场所有的极限黑洞。
然而,真正让秦峰目光凝重的,是在与那尊狮神像遥遥相对的另一片虚空。
那里,同样盘坐着一尊佛像。
那佛像也是由某种不知名的石材雕琢而成,宝相庄严,面带悲悯的微笑。
它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气息,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仿佛就是一块真正的、没有生命的顽石。
但是,它周围的宇宙空间,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肉眼可见的扭曲。
光线、尘埃、乃至空间本身,在靠近它一定范围后,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一片绝对的“空”。
那尊气息狂暴的狮神像,其散发出的霸道气息在蔓延到这片区域时,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弭于无形。
两尊石像,一动一静,一霸道一空无,形成了鲜明的对峙,彼此的气息互不相容,显然不是一路人。
秦峰的瞳孔微微收缩。
石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