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这才將目光重新转向目瞪口呆的方铭,语气放缓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宽慰:
“所以,方铭,不必过於忧心。你的到来,本身就已经改变了太多事情。胡亥不再是那个无人管教的胡亥,朕……也知道了未来可能的陷阱。”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自信,甚至带著一种挑战天命的狂傲:“而且,在你那个故事里,朕四十多岁便龙驭上宾。但现在,朕才三十有四!身体虽偶有不適,却远未到油尽灯枯之时!距离你说的那个『沙丘』,还有整整十年!”
“十年!”嬴政重重地重复了一遍,眼中燃烧著熊熊的火焰,“有这十年,有你的辅佐,有朕的意志,朕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足以將任何隱患掐灭在萌芽之中,足以將大秦打造得固若金汤!”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磅礴的帝王气势沛然而出,仿佛连这宏伟的章台宫都难以容纳:
“更何况,谁规定了朕就一定会在十年后死去?哼!天命?朕统一六国时,他们也说朕逆天而行!朕偏要看看,这天命,究竟能奈我何?!”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是上天想要收我,也要问问朕手中的天问剑,答不答应!也要看看朕这麾下的虎狼之师,答不答应!也要看看朕这亲手缔造的万里江山,答不答应!”
说完那番霸气凛然的话语,嬴政心中的鬱结似乎也隨之倾吐而出。他瞥了一眼依旧跪伏在地、冷汗涔涔的赵高,语气恢復了平常的淡漠:“起来吧,再去取些酒来。”
“诺……诺!”赵高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並用地爬起来,踉蹌著退出去取酒,姿態狼狈不堪,再无平日半分阴鷙从容。
很快,新的酒菜奉上。殿內再次只剩下嬴政与方铭二人对饮。几杯醇酒下肚,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凝重紧绷。嬴政似乎对两千年后的世界產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后世之人如何评价他。
他时而抿一口酒,状似隨意地问道:“方铭,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是如何看待朕的?”
方铭借著酒意,也不再过於拘谨,斟酌著词语回答:“回陛下,在后世,您被视为千古一帝,功业旷古烁今。书同文车同轨,被视为奠定华夏文明万世一统根基的伟业,无人能及。北伐匈奴,南征百越,修筑长城……虽有劳民之议,但更多被理解为守护华夏文明的必要之举。后世子孙,皆受陛下遗泽。”
嬴政静静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眼神深邃。当听到“劳民之议”时,他眉头微蹙,但听到“守护文明”、“必要之举”、“受其遗泽”时,眉头又缓缓舒展。
良久,他忽然长长地、复杂地嘆了一口气,仰头饮尽杯中酒,语气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
“原来……相隔两千载,反倒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才是最理解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