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报信就不是惊喜了。”
“遵旨。
皇爷,你大病初癒,请坐步輦省力。”
“走几步。这里离坤寧宫又不远。多走走有好处。”
朱由校甩著大袖,不紧不慢地走著,刘良相紧跟其后。
“良相,你叫人去司礼监架阁库,把熊廷弼这些年的上疏题本,还有相关的御批,弹劾和维护奏章,这些留档全部整理出来,送到乾清宫。
朕要看,越快越好。”
“遵旨。”
“你派人跟杜敬说一声,叫他审一审那两个东海海贼的坐探,问问是谁的手下。”
“遵旨。”
一路说著话,很快来到坤寧宫。
宫门內外有宫女內侍在洒扫,见到朱由校一行人走来,连忙跪伏在地上。
朱由校提起衣襟,径直走进去。
接到通报的张嫣带著尚宫和宫女在后殿殿门迎接。
她窄袖高鬟,如古画里的人物一般。
身形丰满修长,肌肤红润如霞,面如观音,眼似秋波,皓齿朱唇,姿貌绝世。
“臣妾恭迎圣驾。皇上身体大好了?”
朱由校上前扶起她,“昨晚就好了。”
“那昨晚怎么不叫人来通报臣妾?”
“良相要叫人来通报,被朕拦了。嫣儿在乾清宫日夜照顾朕十天,身体乏累,好好休息一晚,不要再惊扰。”
“臣妾谢皇上的体恤。”
“进去吧,朕还没吃早膳,到嫣儿这里討一顿。”
“快去准备。”张嫣连忙吩咐。
“不用准备什么,一碗小米粥,有六必居的酱菜最好不过,再加一个馒头就好。”
“照皇上说的准备。”
张嫣一边吩咐,一边跟著朱由校进殿內。
等朱由校坐下,张嫣一双美目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皇上的精气神看上去大不同,恍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脱胎换骨啊!”朱由校感嘆了一句,“朕昏睡时做了一个梦。”
张嫣挥挥手,叫閒杂人出去,殿內只留两位贴身尚宫和刘良相。
“皇上做了个什么梦?”
“朕做梦来到一处大殿,富丽堂皇。刚一进殿,就看到太祖皇帝把成祖皇帝按在地上暴打。
朕还没出声,太祖皇帝撇下成祖皇帝,走到英宗皇帝跟前,啪啪,大嘴巴子抽的,嘴里还骂道。
『叩门天子,明堡宗,你个小王八蛋丟尽老朱家的脸!』
那边脱了身的成祖皇帝追著世宗皇帝打,边打边嚷嚷,『老子好好的太宗庙號,硬是被你这个瘪犊子改为成祖,你他娘的吃饱了撑的!』
其余的仁宗、宣宗、宪宗、孝宗、武宗、穆宗、神宗几位先帝,笼著袖子,缩著脖子,在旁边看热闹。
朕一进殿门看到这闔家欢乐的景象,嚇了一跳。
太祖皇帝看到朕进来了,撇下脸都被抽肿的英宗皇帝,自坐回到上首正位。
成祖皇帝坐在他的左下首位,世宗皇帝坐在他的右下首位,其余先帝都散站在各处...”
张嫣朱唇微张,惊讶地问:“皇上真见到了二祖列宗?”
“是的。太祖皇帝对著朕招招手,朕有些惶然和迷糊,神宗先帝在旁边说,孙子,叫你呢!
朕连忙上前,给太祖皇帝行了一个礼,他下了御座,扶起朕,嘆了一口气。
『大明国祚传嗣二百五十八年,我老朱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把祖宗基业祸害成这个样子。
而今大明內忧外患,国將不国,民有浩劫。
李太白有诗《古风.秦王扫六合》云,『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大明是自你而断呢?
还是你天授启命,值此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继如秦王扫六合,再兴大明?
一切就看你的本事和造化了。』
太祖皇帝瞪著一双虎目看著朕,大声道,『你要还是朱家子孙,大明天子,就当踔厉奋发,振本祖烈风,亲决万机,革故鼎新,重启天运!』
声如洪钟,震得朕的耳朵都要聋了,猛地一下就醒了,然后全身上下好得不行。”
张嫣连忙双手合掌,对著虚空虔诚念道:“二祖列宗保佑!”
两行泪水流淌在她红润白嫩的脸上,一双美眸满是欢喜。
自己数了数,现在能真正信任的,除了曹化淳、刘良相、杜敬几位亲近的太监外,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的髮妻。
弟弟朱由检?
自己昏迷十天十夜,他身边的名士大儒说不好在暗中劝道,叫他准备接受天命,拨乱反正,匡扶正道,中兴大明。
他是不怂,寧可自縊也不降不逃,就是太菜了。
而今这朝局的水太深太浑又太急,弟弟,你把握不住,还是让朕自己来吧。
还有满朝文武大臣,先考察一遍再说。
人心,难以捉摸。
张居正时代以后的大明文臣武官们,嘴炮偽君子太多了,一时半会,朕没法完全相信他们。
等到张嫣慢慢恢復平静,宫女端来了早膳。
正如朱由校吩咐的,小米粥,馒头,还有一碟六必居酱菜。
朱由校著实饿了,端起碗呼呼地就吃了。
张嫣才喝完半碗粥,朱由校已经全部吃完。
他用手巾擦拭了嘴巴,挥挥手,示意閒杂人等退下。
“昨晚朕叫魏忠贤赐客氏一丈白綾。”
咣当!
张嫣手里的金叶蔓枝官窑碗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