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帐簿上有人口六千万,销盐四万九千万斤,算下来一人一年要吃盐八斤左右,完全符合常理。
忠贤,这下你明白户部的人口数量,为何从洪武年到万历年,两百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增长?”
魏忠贤眼睛一亮:“皇爷,这些国蠹瞒匿人口数量,就是好方便在盐税、丁税上做手脚!”
“没错。
人口增长了三倍有余,吃的盐跟著翻倍,可销盐数量一直不变,盐税从宣德年间一百二十万两,到万历年间只增长到一百三十万两。
多出来的那些盐税,去了哪里?
盐商们过一手,然后流入到地方縉绅世家,还有两京大臣和勛贵的宦囊里。
朝廷呢?
呵呵,忠贤你看到没,这增长的十万两盐税,是他们赏给皇祖和朕的!”
魏忠贤听得心头噗噗乱跳。
他不是在为户部、地方以及縉绅世家们的胆大妄为而心惊,那些傢伙大贪特贪很正常,不贪反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在为朱由校的精明敏锐感到害怕。
魏忠贤心肝乱跳,头皮发麻,尾椎生寒。
这些藏在深渊里的隱情,皇爷只是叫会计处十几个精於算帐的內侍,拿著各种帐簿,用算盘啪啪一通算,就全看明白了。
太厉害了。
皇爷如此聪慧,如此敏锐,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自己以前还以为他愚笨弱懦,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间。
想不到傻子是我自己!
被玩弄於股掌之间的是自己!
庆幸啊!
自己没有跟著客氏一起去极乐世界,真是祖坟突突地冒青烟啊。
“皇爷见微知著、明识万里,奴婢十二万分的敬佩。”
朱由校背著手,继续在屋里来回地踱步。
清心寡欲,加强锻链,加上王化贞两副调养的良方,朱由校现在的身体开始往健康方面恢復,脸色更加红润,说话也开始有中气。
“那些腌臢事,朕以后跟他们慢慢算。
我们还从户部这些能拿出来见人的帐簿说起。
盐税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合计盐引两千四百五十四引,销盐四万九千零七十九万斤。也就是每引盐税是五钱三分银子,折合每斤盐的盐税两文半。
我们对比前宋。
前宋仁宗嘉佑年间大致每年產盐两万一千二百七十万斤。民间盐价大致在每斤四十到五十文,盐税大致为三十五文,收盐税三百四十万贯。
到神宗元丰年间,民间盐价大致在二十八到五十文,盐税大约在二十三到四十文,收盐税一千二百零三万贯。
大明呢?
官方盐价洪武年为每斤八文,到万历末年涨到每斤十文。
忠贤,你入宫前在地方住过些年月,你买到过十文一斤的盐吗?”
魏忠贤马上答道:“回皇爷的话,奴婢原籍北直隶肃寧,离天津,吃的是长芦盐。
奴婢入宫前在肃寧活了二十多年,官府盐店的盐价確实是十文,可总是缺货,根本买不到。
只能去其它店子里买。
二十五文一斤的盐买过,里面有一半的沙子。三十文、四十文,甚至五十文一斤的盐都买过,越贵的盐,沙子越少。
也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卖私盐,十五到二十文一斤,里面还没有沙子,大家抢著买。
可是这些私盐小贩经常被官府抓,乡里有乡老和里长带著人堵截,东躲西藏跟老鼠一样。
被抓到就是一顿死打,关在大牢里,没有人疏通打理,没几日就得瘐毙,一张草蓆一裹,葬在乱葬岗里。”
“为什么要抓小贩?”
“回皇爷的话,那些卖盐的店,都是縉绅老爷们开的,得官府准许。东家不是举人就是进士。小贩卖私盐,抢的就是那些老爷们的钱。
这些縉绅老爷在县里乡里势力极大,乡老里长仰其鼻息。有什么事一张名帖投到县衙里,知县县丞,多半是照办了。”
朱由校点点头:“这就没错了。大臣们时时上奏,说大明太平盛世,百姓盐价只有前宋三四分之一。
呵呵,真当朕是神龕上的泥像,隨便糊弄。
官价十文一斤的盐,只有縉绅官员们买得到,一般百姓,闻都闻不到,只能去买又贵又劣的另一种官盐。
这也是私盐猖獗的原因。
朕还知道,私盐比官盐便宜三到五倍,跟你说的大致相近。”
他长吸一口气,盯著魏忠贤说:“情况就是如此,你要下去后如何巡盐,可有想好?
朕给你时间想一想,给忠贤换一杯热茶。”
说完朱由校转去御案,看起文捲来。
魏忠贤默然无语。
皇爷这个问题,可能是送分题,也可能是送命题,必须慎重,好好考虑清楚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