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一道响亮的呼嚕声悠扬响起。
“嘘!”又婉转落下。
“呼嚕!”另一道呼嚕声轰隆隆响起,像来了重载车。
冯素莲刚闭上眼,大通铺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嚕声,这个下去,那个起来。
“咔嚓咔嚓!”中间响起一道磨牙声,像是在啃噬骨头,咬牙切齿。
“嗯,好吃、真香!吧唧吧唧!”有人砸吧著嘴,说著梦话,大概是梦到好吃的,吧嗒声特別响。
冯素莲没想到集体宿舍会这么热闹,前世带三个孩子,孩子夜里爱打铺盖,她经常醒来,也没这么热闹过。
大通铺里人太多,空气中各种怪味儿,除了长时间散不出去的怪味儿,还有脚臭、屁臭、汗臭。
冯素莲闭目躺著,没敢翻身侧睡,一侧身,自己睡舒坦了,惊扰到旁边的陆营长。
没睁眼,但冯素莲感觉得出旁边的陆营长很彆扭,身体僵硬,直挺挺躺著一动不动。
这样的姿势睡觉很累,很难深度睡眠。
自己再翻身乱动,陆营长那边位置更窄,一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冯素莲双手搭胸前,听著大通铺里的呼嚕声、磨牙声、梦话,迷迷瞪瞪许久才睡去。
睡梦中,前世放电影般闪现,梦见聪明可爱的大毛,那个死后从不曾入梦来的孩子。
“嘻嘻,妈妈,刺泡,好好吃!你尝尝!”
大毛手里一把刺泡,那是自己割猪草时发现的,摘了给大毛吃。
大毛好喜欢,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吃过,没吃过水果。
一颗刺泡就让他开心得不得了,尝了一颗,挑出最红最大的那颗投餵自己。
那会儿正怀著三毛,害喜厉害,酸酸甜甜的汁水入口,满嘴的酸甜味儿,舒坦极了。
瘦瘦的身躯、大大的脑袋、眼睛大大的,大毛乖巧懂事,劳作时跟在自己身边,用小小的力气帮自己搭把力。
有时去远处劳作,不便带他,他就坐在家门口,乖乖望著自己离去的方向。
见到自己回去,大毛会开心地朝自己飞奔而来,喊著“妈妈、妈妈!”
画面一转,却是大毛瞪著惊恐的大眼睛,口鼻中全是淤泥,手里抓著一把泥的惨状。
小小的肚子胀鼓鼓的,喝了许多泥水,死状悽惨。
水塘边上有挣扎的痕跡,那一片湿滑的苔蘚上全是抓痕。
冯素莲挺著大肚跪在地上,哭喊著大毛、大毛,手忙脚乱地抠出大毛嘴里的淤泥,用力按压,挤出肚子里的泥水。
浑浊的泥水从大毛嘴里淌出一些,可是大毛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瞪著惊恐的大眼睛,无神地望著天。
冯素莲无助地抱著大毛哭喊,身边懵懂的二毛跟著哭。
看热闹的村民们摇头嘆息,有好心的老人劝冯素莲节哀,给孩子换身衣服,赶紧埋了。
哪有什么衣服?破旧的家一贫如洗,仅有的几毛钱都让赖阿贵抢去喝酒。
赖阿贵满嘴酒气,在破床上睡得如死猪,打著呼嚕。
得知阿毛淹死,不耐烦地翻个身继续睡,咕噥一句:“野种!死了正好!”
伤心欲绝的冯素莲哭喊著去挠这个没心肝的畜生,却被赖阿贵一掌推倒,重重摔在地上。
“啊!”突然黑暗中冯素莲惊叫著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
“怎么啦?”身边响起一道低低的关切声。
冯素莲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噩梦,梦到前世的苦难。
那一推,七个多月的细毛早產,瘦瘦小小像只猴子。
她贴在胸口带著,孩子才活下来,从小就小小的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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