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是虚伪的秘传了,那是由心灵而成就的真正的剑。深陷末路者绝望的呼喊,终于呈现出真实的奇迹。那把剑本身就是“现在”,它是被生命力强行停滞的刹那。它会占据现有的所有时空,在这一剑的前方不存在未来。
真秘剑·刹那永恒!
楚衡空只觉世界被白光占据了,就连王权本人也不复存在,仅有无限扩散的剑光与无尽回响的祈求。他收刀入鞘,斩出枯槁的火光,烈火贯入刹那时空,却未能燃烧到尽头,而在白光围剿中摇曳,仿佛微弱的烛火。
是伤势的问题。右手还没有回复。仅靠单手使出的枯心火,不足以应对王权最强的一剑。他要用争取到的这点时间恢复,然后赌上一切拼最后一击——
不对。
心灵正本能地抗拒。
不是这样的。
与伤势无关。与技艺无关。那是心的差距。
所谓的“武”,是人生的凝聚。
尽管偏激,尽管绝望,但抛弃了所有谎言的王权,在这一剑中汇聚了她的真心。这一剑就是她在挣扎与痛苦的尽头得出的答案,这样的剑技就是武者的人生,你只能用自己的意志去战胜她,却无法去否定她曾拼尽全力的时光。
可是他未能给出答复,因为他的生命相较于王权更为虚无。没有坚定的目标,没有背负的意义,以他人为锚点固定的空洞心灵,就只能以用他人的言语作答,凭以他人的思考交锋。
而那些答案终究不是自己的意志,正如手中的剑道不是自己的刀。枯心火是七星重明的剑,是残心命主会对王权说出的话语。楚衡空不是七星重明,无法真正发挥出这一剑的力量。
所以他一定会输。
想要胜利,就需要自己的言语。
尽管偏激,尽管愚蠢,却也能够毫无犹豫地在此刻发出的,绝对的声音。
知道真相之后,又能如何?知晓末日之后,又能怎样?
祭生之蛇能说出什么。
楚衡空能够做到什么!
“——那么,就继续前进好了。”
虚无的男人说道。
“走向末日。走向绝望。在必死的道路上尽情奔跑。”
空洞的心灵,因此而激烈地跳动。
虚无的深处,衍生出闪耀的星光。
他伸手抓住那道光辉。
抓住在生死刹那间衍生的,自己的解答。
“你的意志,由我继承。你的愿望,由我实现。”
“我会打倒外道,打倒深渊,我会将那些破烂计划全部砸烂,去亲手拯救地球——”
“去亲手拯救这个世界!!”
还需要什么原因呢。
如果连当下的自己都不敢相信,又哪里会有什么未来!
光芒于心中大亮,投射向他的刀锋。心灵之上再无迷茫,无尽的空洞中终于衍生出名为自我的某物。
楚衡空单手持刀,斩向纯白的世界,斩出璀璨的星光。他随星光狂奔,来到静止时光的尽头。他的斩击触及王权的长剑,那柄白色的剑锋因他的执着而颤抖!
同样疯狂的王权发出诘问:“你凭什么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他再一次斩下长刀,心中再无迷茫。
他向着暗色王权,向着黑月,向着这个病态而疯狂的世界挥刀咆哮。发出只属于自己的,狂妄而豪迈的喊声。
“——凭我是天下无敌的祭生之蛇!!”
那是勇往直前的斩击,不顾过去不顾未来,丝毫不考虑所谓的可能性,只是在当下顽固地向前驰骋。刀光凭着心意凝聚,成为无比炽热又闪亮的星辰,自冻结的地平线彼端升起。
宛如长夜终结,黎明破晓,虚无的男人在最后一刻斩出自我。晨星的光芒穿透了静止的刹那,凝聚着武者狂想的斩击,于此刻超越永恒!
真秘剑·昭星曙光!
那一斩穿过了静止的时空,斩碎了王权的长剑。
于是,一切在光芒中收束。
·
最先熄灭的,是血色的意气。
过度透支的生命力早已超越极限,随斩击的刺出而熄灭零落。
而后,白色的火焰也逐渐淡去,如纯白的瓣般纷纷坠落。暗黑的海面平静如渊,没有风的寂静,被一点杂音打破。
一滴血划过刀身,落向海面,引起淡淡的涟漪。
那是不同于沉沦者的,鲜红的血液。血液顺着心脏的创口流出,凶刀刺入她的胸膛。
楚衡空单手持刀,静静站着。王权的剑离他的头颅只有一线之差,这一线就是生死。
王权轻笑一声,松开持剑的手。
她有很多想说的,想说你的刀凭什么这么强,想说你凭什么那么自信,想说你凭什么就能在这种时刻找到所谓的自我。
但她将那些话都吞回心里,因为她知晓楚衡空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人从来就没讲过道理,他自顾自地跳出来将一切搞得一团糟,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拥有纯粹的强大,像个穿越到地球的野蛮人。和野蛮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你诉说困难与艰苦野蛮人也听不懂。野蛮人只会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然后用他那匪夷所思的办法达成一个又一个奇迹。
这是他的强。
因为执着,所以强大。
王权忽然感觉自己很累了,累得连场面话也不愿多说。她本来准备了很感人的遗言,准备万一身死也给对方留下一点难忘的心伤。顽固的人同样也是沉重的人,她会对楚衡空说我会成为你的回忆,自此成为一个活在他记忆中,令他痛苦的身影。
但是算了。楚衡空总是说到做到。都选择了那么糟糕的未来,又何必折磨他呢?
反正她都要死了。
“恭喜啦。”于是她干巴巴地说,“你又赢了。”
楚衡空松开刀柄,对她对视。他的眼神在这时也变了,带着王权熟悉而又渴望的,却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情感。
“我曾经喜欢过你。”他说。
他长长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将在心里压了许多年的真心话说出口。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女孩为了庆祝生日悄悄藏在房间中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他畏手畏脚地讲着不着调的闲谈,没敢去看躺在床上的她的眼睛。
而现在时间已过去了许久,久到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对女孩对视。她瞪大了眼睛,虽惊愕却又微微笑着,像个初次被告白的单纯女孩一样不敢置信。
泪水自污浊的脸颊两侧滑落。白发的女孩向他伸手,最后一次触及他的肩膀。
她无声活动着嘴唇,将最后的话语烙印在他的眼中。
她在杀手眼前溃散,如雨水落向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