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旦外传,定会损及他与沈如晦的声誉,果然此人非等閒之辈。
他躬身答道:“师伯言重,弟子与师尊止於授受之礼。道途漫长,所凭唯修行耳。”
声音平静,既未否认同行之事,又断了不敬之嫌。
玄音凌见他辞句分寸拿捏得当,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倒嘴巧心静,不负沈师姐看重。”
她不再多言,挥袖示意二人入座。殿中仅设一方香几,肃简无他物。
林秋择一蒲团端坐,见玄音凌笑靨如,目光紧锁,心中不由一阵发寒,暗自思忖:
“不是说由清微观大师兄主理一切,为何迄今不见?”
念头未落,玄音凌已抬眸开口:“观內昨夜收到郡守府来急牒,请清衡大师兄设坛弭灾,他已赴府中,数日难回。观务临时由我代理,今日便由我替他敕定林师侄之真传籍。”
“真传既立,当行『三献礼』。”
她执袖而立,抬手指向殿中丹台前的白玉阶。“林师侄,跪於此阶,三叩首,二捧气,一合掌,表『献身、献心、献炁』之意。此礼自观主立观即传,无一例减免。”
“三献礼”——林秋在经筵简录里见过,只记得是拜宗主、拜座师时方会用的大礼。
拜沈如晦时,对方都只让他行都揖,並未让他伏地。此刻玄音凌要他对自己下大礼,心思昭然。
他垂眸掩去眸中冷色:拜师尚且未跪,今日却要拜她?玄音凌身居高席,却並非座师。此举只怕別有用意……
殿中檀香氤氳,玄音凌静候不语。空气里似有无形压力,逼得他胸膛微闷。
林秋抬眼对上那双盈著浅笑的眸子,心中权衡。
自己方入真传,根基未稳,若当眾违礼,必成把柄;但贸然伏地,亦失了分寸。
他缓缓躬身,仍维持揖礼姿態,沉声道:“师伯所授,弟子敢不遵?只是『三献』乃拜座师、拜宗主之制。弟子座师已定,今日若再行此礼,恐逾矩。还请师伯示下。”
玄音凌细细端详,唇角的笑意微敛,似有些意外。
片刻后,她轻轻挥袖:“也罢。你既已行过师门大礼,可免三献,改行二叩首、一合掌即可。”
林秋这才躬身行礼,双拳齐眉拱於胸口,缓叩两次,再合掌於印堂,低声道:“弟子林秋,谨奉师伯法诲。”
礼毕,他起身垂手,眸中清明不动。
玄音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很会持礼,沈师妹教得好。”
她取案旁玉简置於他面前,示意翻看:“成了真传,便先熟此章程。”
“清微观在朝廷『天符正一司』有正册名目,內门真传列为『练气士』,可隨符檄出府,也可留观护坛。”
玄音凌抬眸,淡淡道:“你今后不必再如外门弟子那样採药挑水,可专司內务管理。余暇修行或念经,隨意而为。”
“但身为二代真传,虽无须外出,却仍需循门中考核,不可懈怠。”
“即刻我將对你小试一番,看你底子尚浅,给你排差。若差一筹,仍留院静修,不必自怨。”
玄音凌话音落定,袖內已滑出砚匣、硃砂与黄符纸,以及一截香条。
香头已点,蓝烟细直而上。
她指尖轻点案面,语声清冷:“净阴符、辟瘴符、照夜符,任选其一。香柱燃尽前,符成形、炁入符、效验可见,方为合格。”
“若做不到,便回院潜修。”
她话音未落,常惠道已暗吸一口凉气。
此番科考可非等閒。净阴符需撰写於朔日寒晦之刻,素符易破;辟瘴符讲究符文与巽位配合,多有失误;照夜符更须面向月光,用真炁引符中光焰。
此子虽资质不凡,可数日真传之习,恐未必应付自如。
殿中顿时静寂,檀香轻烟如横云罩顶,琉璃灯火跳动出诡譎光影。
林秋缓步上前,长袖轻摆,目不斜视桌上三纸三宝,神色平静:“弟子任取皆可,无论净阴、辟瘴、照夜,皆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