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明显有点不知所措,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这可是伯利亚家族的王宫啊。
这位大概是伯利亚家族的旁支贵族?
张山走出露台,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女音在哼唱着某段古老的歌谣。她的声音轻得像一根游走的蛛丝,调子又慢又寂寥。
如果不是来到这个阳台,只怕在王宫任何地方都不会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声音在。
张山一个翻身翻过了阳台右边那堵半人高的矮墙,并不意外地在后面见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淡金色的发髻被编织得一丝不苟,缀着细小的珍珠串,却被这姑娘偷偷扯松了右鬓一绺发丝,毛茸茸地垂落在锁骨凹陷处,如同挣脱了金丝笼的幼鸟绒毛。
那身专门为这次舞会定制的丝绒晚礼裙是天青色的,某种介于暮色与冰川之间的冷调蓝,把女子肌肤衬得近乎透明。细银线刺绣的鸢尾纹从高腰封向下流淌,攀附裙摆,在静止时只微微闪光。
只不过此刻受惊的她猛地转身,裙子上的银线纹路便仿佛骤然开屏的孔雀,如同整片夜空碎裂在裙摆上。而层层迭迭的白色蕾丝衬裙从低胸方领的薄纱袖口和裙摆边缘探出头来,如同冰层下汩汩渗出脆弱泡沫。
腰封束得太紧,银丝绦带如蛇缠绕。她纤细的脊骨被深蓝色的波纹绸料紧紧包裹,形成一道笔直而锐利的线条,一直延伸至略显单薄的蝴蝶骨,仿佛易碎的瓷器被人精心装裱在锦盒深处。
“啊?!”
惊慌让这个原本躲在墙角阴影当中的少女的神态瞬间鲜活起来。
借着月光,张山能清晰看到那张精致如瓷娃娃的瓜子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
她那双宛若蓝宝石的眼眸里,全是最真实的慌乱,没有任何的虚伪造作成份。
她的反应让张山感到有趣。
“阁下,抱歉,我不该在伯利亚的王宫里乱跑的。”年轻的姑娘声音怯怯的,听上去就很让人舒服。
张山好奇了,这王宫里不认得他的人应该不多了:“女士,莫非你看不清我的脸?”
姑娘羞涩地低头:“这,我有轻度的近视。为了舞会,我被禁止戴眼镜。”
这一次,张山乐了,他张嘴就跑火车:“抱歉让您受到了惊吓,我是马尔科*伯利亚斯基子爵,是伯利亚斯基陛下的远亲。”
“我是玛利亚,玛利亚*奥尔洛娃。”姑娘展颜一笑。她的笑容给人一种非凡的精细与脆弱感,如同珐琅彩绘上的圣女像。
张山更感兴趣了:“怎么,不去舞会,反而猫在这种地方?”
玛利亚噗呲一笑:“今晚的女孩都是冲着安德里殿下来的,共度良宵的女孩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海边。比我身份高贵的女孩多的是,哪轮得到我。”
张山也张嘴就来:“确实,我也不过是个小小子爵。哪有真正的贵女看得上我?”
两人对视一笑。
“玛利亚小姐,刚刚你很孤寂?”
“你听出来了?不可能,你骗我。”
“我也有一首喜欢的曲子,不信我哼给你听。”
张山真的哼了,其实,他哼唱的曲子是有歌词的。那就是‘那年十八,母校舞会,站着如喽啰……’。这一刻,他福至心灵地将其随口改成拉西亚语了。
玛利亚惊呆了。
她感觉这位陌生人的歌声像一面被强光照射、拥有神力的镜子,映照出她个灵魂深处那看似认命,实则躁动不安的暗影。当张山那压抑后陡然爆发的嘶吼撕开耳膜,“你当我是浮夸吧”的宣言,瞬间刺中了贵族圈里所有隐形的伤口。
那并非张扬的炫耀,而是饱尝被忽视、被湮没的苦楚后,近乎悲怆的自我救赎仪式。他的歌声精准捕捉了一种心态——在社交圈里因为身份问题注定被稀释存在的普通人,对于‘被看见’近乎生理性的饥饿。
低吟的压抑是铺垫,堆积着无数个欲言又止的瞬间、被社交噪音淹没的话语。高潮处撕裂的演唱,如同灵魂挣脱束缚的奋力一跃,将积郁的憋屈与不甘化作舞台上飞溅的汗水和夸张的肢体动作。
玛利亚感觉自己的心被瞬间攥紧,那声嘶力竭并非表演,而是代替沉默的她发出的咆哮。
一首《浮夸》,轻易让两个彼此陌生又同样寂寞的灵魂靠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