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孜克指著后墙根说著,果然多了一扇门,苏阳走过去看看。
“行啊哈孜,你这干活的速度快得很嘛,那咱去后院看看。”苏阳拉著古丽,绕过类坑:“陈叔在后院忙活吧?”
“对头,在挖粪坑。”
后院这片地,原本是陈二的老宅子。
他一个人住著冷清,加上早些年生產队时期就跟著村里养骤子,索性就搬出来住了。
这老宅子年久失修,几间土坯房的屋顶塌了窟窿,墙也豁了好几处,根本没法住人。
现在那些豁口都用麦草糊上了,院墙也修补整齐,虽然简陋,但看著结实了不少。
“陈叔,歇会儿,抽根烟!”
苏阳招呼著,和古丽小心地穿过一群在院里溜达的山羊,陈二正弓著腰,挥著大铁锹,正挖著大坑,已经挖得有半人深了,
“阳子来了,古丽也来了。”陈二笑呵呵的说道,“我寻思著挖个正经点的粪坑,往后起粪、肥都方便。阳子你看这地方够大吧?再扩个二三十只羊,松松的!”
苏阳满意的点点头,递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行嘛陈叔,这里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反正到时候缺啥用啥,你就直接提。”苏阳递了根烟。
“行嘛!”
陈二憨厚地应著,把烟別在耳后,又搓了搓大手,抄起铁锹继续挖,一边挖一边说:“对了阳子,有桩事跟你念叨念叻。前些日子,来了个外面的人,说是市里肉联厂的干部,姓牛。他相中咱这波尔山羊了,个头大,骨架好。那牛干部说,想跟咱们合作,他们厂子每年给咱点扶持金,让咱们好好养,到时候他们直接派车来收羊,省得咱自己零打碎敲地卖了。”
陈二顿了顿,继续道:“阳子,这生意经上的弯弯绕,俺这老脑筋转不明白。俺就跟他说,等你回来了再拿主意。你看这事儿——“”
一旁的古丽听了,轻声对苏阳说:“苏阳,听看像是好事。肉联厂是公家单位,要是能签下合同,销路稳当,总比咱们自己赶集或者找小贩强。”
苏阳吸了口烟,烟雾缓缓吐出。古丽说的在理,但关键还得看价码。公家单位起价来也是毫不含糊,要是给的钱还不如零卖,那就算了。
苏阳把菸头在鞋底摁灭,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回头我去打听打听这个肉联厂,摸摸那个牛干部的底,再问问他们能给个啥价钱。要是价钱合適,咱就顺水推舟。要是他们想捡便宜,那咱还是老办法,该赶集赶集,该找老主顾找老主顾,走咱自己的路!”
“行嘛。”
苏阳一弯腰,顺手捞住一只在腿边乱窜的小羊羔。这小傢伙刚断奶没俩月,一身胎毛还没褪去,正是最欢实的时候,四蹄乱蹬,一蹦老高,被苏阳抓住也不怕,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著他的裤腿,发出细嫩的“”声。
古丽看得心都化了,蹲下身,抚摸著小羊羔。小羊羔似乎很享受,伸出粉嫩的舌头,
舔著古丽的手心,湿漉漉,痒酥酥的。
“羊羊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羊羊?”
苏阳被她问得一愜,一时语塞,只能无奈地摊开双手,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这问题,好像得问他们自己吧。
中午的时候,苏家二老就一直在厨屋里忙碌,儿媳妇来了,怎么著也得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
家里现成的蔬菜,摘了一箩筐。
又逮了一只大公鸡,抹了脖子放血,隨后褪毛开膛,大卸八块。
灶上的大铁锅里,菜籽油烧得滚热,葱姜蒜末滋啦一声下锅,紧跟著鸡肉块倒入,裹上酱色,再添上井水、土豆块、干辣皮子,盖上厚重的木头锅盖,咕嘟咕嘟燉煮起来。
一人一碗,留了出来。
古丽吃的小心翼翼,望著冒尖的鸡肉也是有些害怕。
“叔,婶儿,吃著饭呢!”
门口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热巴嫂子挺著圆滚滚的肚子,脚步缓慢的走了进来。
热巴来了!快进来坐!”苏大娘一见,赶紧放下碗筷,起身就要去拿新碗筷,“正好刚出锅,香著呢,快来吃点!”
古丽反应更快,立刻站起身,把自己坐的小板凳让出来,小心地扶著热巴嫂子坐下:“嫂子,快坐!我正想著吃过饭去找你说话呢。你还没吃吧?一起吃点儿!”
热巴嫂子连连摆手,脸上带著维吾尔妇女特有的爽朗笑容:“不用不用,嫂子在家吃过了。就是听说你回来了,在家闷得慌,过来找你嶗嗑,解解闷儿。”
她说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的苏阳,带著点打探的笑意问道:“你们这次回来,
能住上几天呀?”
“还没定呢嫂子,”古丽接话道,“苏阳说想多住几天,不过过些日子他得去趟內地办事。”
“多住几天好啊!”热巴嫂子拍手笑道,“村里人多热闹,我也有个伴儿说话!”
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吃完,古丽就挽起热巴嫂子的胳膊:“嫂子,走,咱出去溜达溜达,多活动活动,对你和肚子里的小宝宝都好。”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沿著村道慢慢散步去了。
苏阳也没閒著,骑上摩托车准备去一趟肉联厂,如果真能合作的话,那自然是好的。
苏阳骑看摩托,思绪隨著车轮飞转。
他要去的地方,老百姓都习惯叫“和田肉联厂”,其实它正式的名字还掛著“和田地区食品加工厂”的老牌子。
这称呼的混乱,本身就带著时代的烙印。
这厂子在当年可是了不得的地方,79年那会儿,还是计划经济当道,它手里握著整个和田地区肉食供销的大权,按计划分配,说一不二。
那时候,谁家要是有个亲戚在肉联厂上班,走路腰杆子都挺得倍儿直!
那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是人人羡慕的“公家人”。
一到逢年过节,厂里发福利,几斤鲜肉拎回家,那脸上別提多有光了。
苏阳还记得,邻村有个巴郎子,家里託了好几层关係才挤进肉联厂当工人,说媒的差点把他家门槛踏破,十里八乡的姑娘隨他挑。
可这些年,世道变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边疆,个体经济像戈壁滩上的红柳,见缝就长,生机勃勃。
和田大大小小的巴扎上,牛羊摊子一个挨一个,鲜肉供应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不用看谁的计划脸色。
昔日风光无限的食品加工厂,就像一匹跑累的老马,渐渐显出了疲態,不復当年之勇。
不过,老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它毕竟是根正苗红的公家厂子,底子还在。
听说这几年也琢磨著转型,想利用过去的渠道和名头,把和田的牛羊肉往內地大城市卖。
比起他们这些单打独斗的个体户,这种国营老厂在打通关节、搞外销手续方面,门路和便利程度,肯定还是要强上不少。
这大概就是那个“牛干部”找上门来的底气吧?
苏阳心里盘算著,摩托车加速,朝著市郊的厂区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