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4章 武松斗西门,二娘酸坏眼  红楼芳华,权倾天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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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围观的路人闲汉,自家的家丁奴仆,个个泥胎木偶也似,只敢拿眼角风儿偷觑着场中动静,肚肠里噼里啪啦拨着自家的算盘珠儿,却没一个敢放半个响屁。

那空气,稠得如同三伏天熬糊了的浆糊,黏黏腻腻,闷得人透不过气。

周师傅喉头一紧,这场面似曾相似。

恍然又似被人强按着脖颈认师傅的光景兜头罩下,饶是他经多见广,德高望重,此刻也觉舌根发干,只得暗暗咽了口唾沫。

“啪嗒!”

旁边少年岳飞手里的短棍,也惊得脱手坠地。

这光景,竟然恁地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偏生那武松,是个直肠子通到底的汉子,哪解得这九曲十八弯的肚肠官司?他只道西门庆句句在理,自己确是大错铸成,合该认罚。当下热血“嗡”地一声撞上天灵盖,虎吼一声,震得人耳膜嗡嗡:

“罢!罢!罢!既是俺武二错了,认打认罚!这一拳,俺便还了你!”

话音还在热风里打着旋儿,他那醋钵儿也似的铁拳已攥得骨节“咯咯”作响,带起一股恶风!竟不是打向旁人,而是朝着自家那厚实的胸膛,狠命擂将过去!这一下若打实了,就算不死,少不得躺上数月,汤水难进。

好在西门大官人!眼明手快,觑得真切,手腕只微微一抖——但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银光破空飞出,不偏不倚,正打在武松那粗壮的胳膊麻筋儿上!

“当啷!”

一件物事跌落尘埃,滚了几滚,停在已悄悄挪远的孙二娘和张青脚边。

孙二娘低头一瞥——嚯!只见那暗器,竟是一小块雪白锃亮、棱角分明的雪碎官银!在日头底下晃得人眼。

“我的亲娘诶!”孙二娘一双大眼瞪得溜圆,眼珠子险险要跳出眶来,把大脚丫子一拨,银子偷偷踩在脚下,左右一看偷捡了起来,放在嘴里咬了又咬,“娘耶,真是银子!”

心头那算盘打得山响,“这西门大官人竟拿这白的银子当暗器使唤?!这杀千刀的鸟毛,该是多大的家私,多厚的油水?!真真儿是银子骚得慌!不是骚人是什么?”

那头武松胳膊上吃了这一下,酸麻难当,力道登时泄了。他愕然抬头,铜铃般的虎目里尽是茫然不解,直愣愣瞪着西门庆:“你……你这是何意?”

西门庆“唰”地又展开扇子,慢悠悠摇了几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武都头,武好汉!且慢些!你这拳头金贵,打坏了自家身子骨,岂不可惜?再说了……”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一闪而过,“咱们这赔偿的账目,还没掰扯清楚,你就这么一拳下去,岂不成了糊涂账?”

武松浓眉拧成疙瘩,沉声如雷:“怎的?我打你一拳未曾着实,你毫发无伤,如今俺实打实还你一拳,还不能作数?哪里糊涂?”

“那倒不是,”西门庆扇子摇得愈发悠闲:“只是账目未清,你这一拳,岂不白挨了?这一拳是还我了,但我还有加码!你如何还我?”

武松一愣:“何为加码?”

大官人笑道:“倘若……我西门庆大发慈悲,再还你一个‘嫂嫂’呢?”

那还你一个嫂嫂,“嫂嫂”二字,被他咬得又轻又飘,活像一根蘸了蜜的鹅毛,搔在武松心尖最痒处。

武松正自鼓荡气力,被他这一架一阻,又听了这没头没脑的混账话,满腔子悲愤豪勇,登时僵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瞪圆了一双虎目,浓眉几乎倒竖,那张英武的脸上,只剩下大写的懵懂与茫然,直勾勾盯着西门庆那张近在咫尺、笑意吟吟却又深不可测的脸:

“啥……啥意思?你给俺说个明白!”

西门庆只笑而不语,那笑容深处,仿佛藏着无数条曲里拐弯的幽径,令人莫测其深浅。场中静得怕人,都等着西门大官人揭秘。

“意思嘛……”西门庆终于慢悠悠开口,扇子尖儿虚点着武松,“我若发个善心,替武大郎寻上十个八个顶尖的媒婆,备下八抬大轿、凤冠霞帔,给你那亲哥哥,正经八百娶一房娘子。身家清白,书香门第,胯大臀后,好生好养!”

“保管一年半载,给你武家添丁进口,从武三武四生他个武八,武九,武十一!一群小崽子围着你叫‘亲叔叔’……武二,你且说说,这份大礼,你该如何谢我?光还我这一拳……怕是不够分量吧?”

武松听了西门庆这番言语,真如被一盆滚油浇在顶门上,又似被塞了一团乱麻在心窝里。他偌大一条汉子,竟似泥塑木雕般,直愣愣杵在当地,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眼前恍惚晃过哥哥武大郎的身影——那矮矮墩墩、三寸丁谷树皮的身子骨儿,整日里挑着个沉重的炊饼担子,走街串巷,受尽那些泼皮无赖的白眼和市井闲汉的嘲弄。

哥哥那老实巴交、遇事只会缩头忍让的模样,活像只受惊的鹌鹑。武松心窝子里猛地一抽,疼得紧。他自幼没了爹娘,是哥哥武大,用那副孱弱的肩膀,挑着炊饼,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积攒,像燕子衔泥般把他这莽撞的兄弟拉扯大。

他武二前些年只知道逞凶斗狠,浑浑噩噩,惹是生非,哪次不是哥哥腆着老脸,赔着小心,甚至挨着拳脚,跪在地上哀求去替他收拾烂摊子?哥哥那懦弱里藏着的,是对自己天大的恩情!

他也曾发过狠心,要存下俸银,替哥哥寻一房知冷知热的娘子,好让武家香火有继,让哥哥后半生有个依靠。

可叹他武二,空有一身力气,却是个不会算计的莽夫。前些年荒唐度日,囊中空空如也;好不容易在阳谷县得了个都头的差事,刚攒下几两散碎银子,还没捂热乎,就因一时看不过眼去,性子一起,拳下不知轻重,打伤了那文书!如今是生是死尚且不知,自己眼看就要成了逃难避祸的流犯!

想到此节,武松心头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自己这一逃,山高水长,生死难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那苦命的哥哥。留他一个人在清河县,越发老去,受人欺凌,那矮小的身影在武松脑海里愈发显得凄凉无助。

倘若……倘若真如这西门大官人所言?八抬大轿,书香门第,好生养的女子……哥哥那半辈子受的苦楚,岂不是一朝得解?

武家香火有继,祖宗坟前青烟袅袅,他武二便是即刻死了,在九泉之下见了爹娘,也能挺直腰杆,无愧于心!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疯长。再想到那些小侄子围着自己莫说武三武四,巴不得武十三,武十四.

“罢!罢!罢!”武松猛地抬起头,他对着西门庆,抱拳当胸,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市井草莽的干脆与认命:

“西门大官人!你是个有手段、有担当的人物!今日这话,俺武二听明白了!你说如何,便如何!只要能让我哥哥有个安稳着落,给俺武家续上香火,俺武二水里火里,绝无二话!这身子,这拳头,任凭大官人差遣便是!”

大官人听了武松那番决绝言语,脸上那笑意愈发深了,眼光在武松那雄壮的身躯上打了个转,心里早已拨响了如意算盘。他“唰”地一声合拢洒金川扇,用扇骨轻轻敲着自己掌心,慢悠悠道:

“武都头果然是个爽快人!快人快语,正合我意!不过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宽厚,“也不用你水里火里那般凶险。我西门府上家大业大,正缺个能镇得住场面的护院丁头,护佑我一家老小和这偌大宅院平安周全。这差事,轻省体面,月例银子管保比你那都头俸禄只多不少!况且——”

他向前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如同撒下一把诱人的饵料:

“——我也不要你签那卖身的死契!十年为一期,一签一算!每个月发你的薪资扣下七成,十年之后,你武二若是想走,天高海阔,我西门庆绝不强留!扣下的薪资足数给你,如何?这条件,可还入得你武二兄弟的眼?”

西门庆说完,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只等武松纳头便拜。

岂料武松听了,那张英武的脸上非但不见喜色,反而泛起一阵浓重的苦笑,蒲扇般的大手摆了摆,竟自摇头。

西门庆眉头倏地一挑:“嗯?武都头,这……莫不是嫌我西门庆庙小,容不下你这尊真神?还是信不过我西门庆的承诺?”

武松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英雄末路的萧索:“西门大官人言重了!俺武二岂是那等不识抬举之人?只是……”

他顿了顿,虎目望向远方:“只因俺在阳谷县看不过小吏欺负寡女,一时失手打伤了人!那厮……那厮还是个管着机要文书的吏员!如今是死是活,俺全然不知!”

“只怕此刻,俺武松的名字,早已上了官府的缉拿榜文,成了那插翅难逃的通缉要犯!俺这身份,就是个行走的火炭,走到哪里烧到哪里,若是连累了西门大官人的府邸清誉,俺武二……担待不起!”

此言一出,武松却听到对面大官人连声大笑。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泼天的大事!”大官人“唰”地一声收起扇子指阳谷县的方向:“你只管在我这西门府上安心住下,签下文书!阳谷县那边,自有我去料理!”

“当真?此话当真?”武松闻言,如闻惊雷炸响!那困扰他多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般的官司,竟被西门庆如此轻飘飘地一句带过?

巨大的惊喜如同狂潮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疑虑和悲壮!他猛地抬头,虎目圆睁,那里面迸发出的狂喜光芒,几乎要刺破周遭凝滞的空气!这哪里只是条生路?这简直是给他武二,更是给他哥哥武大,铺了一条金光大道!

“好好在这清河县待下便是。”西门庆含笑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武松“噗通”一声,竟然双膝跪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抱拳过顶,声音激动得发颤:“西门大官人再造之恩!武二……武二粉身碎骨,难报万一!这护院丁头一职,俺武二……干了!以后倘若有谁不经通报想进这西门大宅,便从俺尸体上跨过去。”

这天上掉下来的泼天富贵与安稳,莫说是武松这待罪之身欣喜若狂,便是他身后不远处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张青和孙二娘夫妇,此刻也看得眼珠子发红,心肝儿都酸得拧成了一团!那滋味,比生吞了十斤黄连拌醋还要酸涩难当!

这满天下飘着的绿林好汉,有几个是天生就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十成里有九成九,都是被这狗日的世道逼得没了活路!要么是吃了冤枉官司,家破人亡;要么是田地被夺,衣食无着;

如自己这对夫妻一般,除了这把子力气和几分狠劲,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识不得几个大字,做不来精细营生!又无一技傍身!除了这刀口舔血、提心吊胆的勾当,不杀人劫财还能干啥?

倘若想找个像西门府这样泼天富贵又根基深厚的人家投靠?

嘿!人家大门大户,眼睛亮堂着呢!谁肯收留这些来历不明、手上沾血、仇家遍地的‘好汉’?只怕前脚进门举家欢天喜地,后脚就是月黑风高杀人夜!被这些好汉全家给劫富济贫了!

孙二娘只觉得自己那对大胸子都闷得慌,自己在这十字坡上,起早贪黑,干的什么营生?白天里笑脸迎客,装得比菩萨还慈;黑夜里磨刀霍霍,剥人比剥葱还快!图啥?不就图几个安身保命的银子?不就盼着哪天攒够了本钱,洗了这身腥气,寻个安稳去处。

她那对眸子,此刻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武松那宽阔的后背,又死死盯着西门庆那张春风得意的脸,仿佛要把这两人的福气都吸过来似的。她掐着张青胳膊的手愈发用力,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声音从牙缝里丝丝挤出,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酸气:

“这……这武二,真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不,是着了天火!你听听!护院丁头,听着多体面!不签死契,来去自由!十年一签,期限分明!还有‘月例银子’!更别提……”

“那西门大官人金口玉言,要替他‘料理’那要命的官司!这……这哪里是找个东家?这分明是认了个活祖宗!掉进了蜜罐子,还是金镶玉的罐子!往后啊,吃香喝辣,穿绸裹缎,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我的天老爷啊……这泼天的富贵,咋就……咋就砸他头上了!他这一拳打出去,倒打出个金饭碗来!”

张青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疼,一双眼睛也黏在武松身上,喉结上下滚动,狠狠咽下口唾沫,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娘子,小声些!莫让人听见!唉……谁说不是呢!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他搓着粗糙的、沾着泥灰和隐约血腥气的大手,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自嘲与苦涩。

他这娘子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安稳’二字!

可对自己这号人来说,比登天还难!”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羡慕、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倘若可以的话,谁想在这绿林道上刀头舔血!谁又愿意睡梦里都得攥着刀把子,听见马蹄声就心惊肉跳!谁不想下半辈子能像个人似的活着?不用再闻血腥味,不用再怕官差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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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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