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对此早有预料,并不稀奇徐州红巾军会出乱子。
但徐州地处濠州北面,徐州红巾军只要存在一日,就能为红旗营充当屏障一日,在红旗营亟需消化战果,整军经武的关键当口,这面屏障暂时还不能倒下。
正因洞悉徐州危局,石山才会在南线战事一结束,就立即便派快马去信芝麻李。
在信中,石山除了通报本部战果,还简略通报了徐宋在江南的快速扩张之势,并大胆断言:
元廷经受此番惨败,又要分心江南局势,短期内已经无力再组织同等规模的大军进犯徐、濠两地,力劝芝麻李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痛下决心整顿兵马,凝聚人心,以备再战。
并建议徐州红巾军若有余力,可向西面拓展纵深,还主动提出红旗营可让出涡水上游的蒙城县(安丰路辖地,怀远西北,并没有被红旗营实际控制)作为其西进跳板。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至于芝麻李能否听进这逆耳之言,或是听进之后,又是否有那份手腕与魄力,真正驾驭住徐州这盘散沙,推行救亡图存之策,那就不是石山能控制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石山毕竟早已脱离徐州红巾军自立,能帮到这一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两日后,芝麻李的正式回信终于送达濠州。
信纸展开,措辞华丽,通篇皆是“恭贺石元帅连战连捷,威震江淮”“赖将士用命,仰仗明王天威,我徐州亦击退北虏月阔察儿所部进犯”之类的官样文章。
至于徐州红巾损兵折将的惨状,内部不稳的隐忧,未来是否整军,或是要不要西进的方略等等,都只字未提,讳莫如深。
看着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虚浮之气,石山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缓缓摇头。
他算是看明白了,芝麻李要么是根本听不进自己的劝,要么是听进了也无力回天。徐州红巾军这个“盟友”,早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遑论屏障他人?
幸得江南徐宋政权四处煽风点火,牵制了元廷大量精力,使其无法全力北顾。
否则,徐州红巾军能不能挺不过元廷这波攻势,都不好说。
石山对芝麻李等人本就不抱期望,如今更看清了这伙人“烂泥扶不上墙”的本质,果断指示元帅府:即刻拟定预案,应对徐州红巾军随时可能到来的崩溃,不能等到北面屏障碎了才想起应对。
徐州快马离去的第三日,五河方向,孙逊又送来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小人乃淮东路义军元帅府田万户麾下田吉,拜见石元帅!”
来人见到石山就立即伏地叩首,态度非常恭敬。
他口中的“田万户”,正是那位奉元廷之命,统领淮东盐丁与红巾军为敌的田丰,此人堪称乱世“妙人”,身处敌对阵营,竟敢私底下遣使,直入濠州腹地来寻反贼石山。
田丰深谙“狡兔三窟”之道,去年泗州元军攻五河惨败,就是他筹集钱粮物资,阵前“犒劳”追击的李武,低声下气恳求“放条生路”。
此番虹县攻势受挫,元军中路大军主帅禄鲁增暴毙于军中,导致淮东路盐丁军心大乱。
虽有田丰等人竭力弹压,却难挽大军溃败之势,盐丁仓惶东撤途中,被冯国胜衔尾猛追,杀得丢盔弃甲,田丰的胞弟及十余位亲近族人,都成了红旗营的阶下囚。
田吉此来,便是奉田丰之命,请求赎买这些被俘的田氏亲族。
兹事体大,孙逊不敢擅专,只得派快速护送使者至濠州元帅府。
孙逊与礼曹知事郭宗礼之前都分别盘问过田吉来意,并做了上报,石山心中了然,端坐帅位,目光如电,开门见山,直切要害:
“赎放俘虏?未尝不可。端看你们田万户,肯出什么价码了?”
田吉一路提心吊胆,唯恐有来无回。不想这位威震江淮的石元帅行事竟如此干脆利落,直接应允放人,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连忙躬身,道出田丰的底价:
“回元帅,我家万户愿出铜钱五万贯,上好淮盐一千石。”
好大的手笔!
纵然知道大盐商都不怎么缺钱,但田丰出手就如此大气,仍让石山有些动容。
这个价码,显然不只是赎人,田丰这厮怕是已经被红旗营打出了心理阴影,想要借这个机会,跟石山搭上线,结下一份“善缘”,万一日后再撞到红旗营的刀口上,还能留个转圜的余地。
石山心中暗赞,与聪明人打交道果然省心,他也不为难使者,直接道出自己的需求。
“可以!铜钱便免了,换成同等价值的硫磺与铜料。其他被俘的盐丁,咱们也可以一并放还,算是添头,就不另外折价了。回头,本帅会让商曹陈知事与你细谈。”
石山手指轻敲帅椅扶手,嘴角勾起一丝冷峭又务实的笑意,道:
“仗,咱们还要照打;买卖,也不耽误继续做嘛。”
盐商走私,本是家常便饭。
田吉万万没料到此行不仅赎人有望,还能额外救回更多同袍,更能为自家万户开辟一条与红旗营的秘密商路,这简直是泼天的功劳!
其人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
“元帅大仁大义!小人代淮东盐丁,叩谢元帅活命之恩!”
红旗营滁州大捷之后,又“慑服”左君弼,算是彻底打出了威名,四方势力或惧怕被红旗营敌对,或有求于石元帅,逐渐与红旗营建立或加强联系。
原本较为清闲的元帅府礼曹,如今也是门庭若市,案牍如山。
说来也巧,就在淮东盐使田吉抵达濠州的前一日,庐州路红巾军“彭祖家”的使者也到了。
……
ps:历史上,至正十二年二月二月十四日,元廷发动对徐州红巾军的围剿前,下诏:徐州内外群聚之众,限二十日,不分首从,并与赦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