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盾——!架枪——!刺——!”
噗嗤!噗嗤!噗嗤!
盐丁们悲哀地发现,以他们散乱的阵型冲击擎日卫严密的长枪盾阵,完全是在被动挨打,但他们却不敢撤退或者停下来——背后的袍泽正在快速涌来,前阵必须为后阵腾出位置。
前排盐丁小阵丢下几十具尸体,绕过擎日卫坚固的正面小阵,向看似“空虚”的后方阵线空隙钻去,希望能找到一丝突破口,或者至少避开这绞肉机般的正面。
但擎日卫的后排各小阵,因为位置靠后,遭受盐丁射手的箭雨打击更少,阵型保持得更加严密,哪有半点可趁之机留给这些盐丁?
更令盐丁绝望的是,擎日卫因每个小阵都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单元,长枪兵、刀盾手、弓弩手配置齐全,即使盐丁只是从诸阵间穿过,也会遭到来自两侧小阵弓弩手的无情射杀。
盐丁的伤亡在急速攀升,士气快速下挫。
此刻,忠义卫左侧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李喜喜所部也与盐丁绞杀在一起,双方士兵犬牙交错,混战成一团,盐丁射手不能胡乱抛射箭雨,只能退到后阵休养体力,还要防备红旗营骑兵突袭。
擎日卫前排小阵承受了盐丁最大的攻击压力,虽然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严格的训练仍在顽强支撑,但伤亡明显在增加,士兵们挥动武器的动作已经开始显出疲态。
眼看双方已经全面接阵,战斗进入了残酷的消耗阶段,常遇春果断下达了新的命令。
“前排不动!全军——错位推进!”
“错位推进”如同海浪般一波接一波,压缩了盐丁的活动空间,持续施加压力;并让伤亡较大的前排小阵暂时脱离最激烈的锋线,得到稍作喘息调整的机会。
整个擎日卫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在保持整体压迫力的同时,巧妙地轮换着“刀刃”,将持久战的韧性发挥到了极致。
盐丁们绝望地发现,无论他们如何冲击,对面的敌人仿佛永远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阵线如同磐石,不仅无法撼动,还在一点点地挤压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元军左翼后方。
淮东“义兵”元帅田丰脸色铁青,手心全是冷汗,他曾两次与红旗营交手,都是险死逃生,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现在看到熟悉的红旗红袍,就感觉腿肚子抽筋。
此战,他一开始就把几千“精锐”盐丁压了上去,却连对面联军一个小阵都没能攻破,而那些侥幸冲进对方大阵中的盐丁,更是如同泥牛入海,连个像样的水都没能溅起。
田丰的心在滴血,尽管他手下还有大半兵马,可再这样硬耗下去,好不容易攒起的老本迟早要被消耗完,他慌忙喊来自己的堂弟田吉,焦急道:
“你快去中军,就说咱们左翼已经缠住了贼军,请院使速发精兵,突破贼军大阵。”
元军中军。
听完田吉的回到,端坐于华丽战车上的答儿麻失里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岂能不知田丰的小算盘?这厮分明是想保存实力,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对田吉,他却没有发作,道:
“田元帅忠勇可嘉。你回去告诉他,务必稳住阵线!官军精兵,随后就到。”
田丰想让官军替他消耗贼军,那就给你一个虚假的希望,让这些滑头的淮东盐丁多死些人!
打发走了田吉,答儿麻失里侧过身,看向一旁坐在马背上神情冷峻的章佩监少监斡罗。
“斡罗。”
答儿麻失里用马鞭指向整个战场,饶有兴致地问道:
“田丰这厮虽然夸大其词,但贼军右翼确实被淮东盐丁缠住了。依你看,我军两翼齐攻,哪一边会率先取得突破,撕开贼军的防线?”
他其实更倾向于中军发动决定性一击,但若两翼的炮灰能先打开局面,让中军减少损失,自然更好。
“右翼!”
斡罗的目光正望向元军右翼(联军左翼)方向,回答很是干脆。
右翼面对的贼军,一眼就能看出来,确实不如左翼精锐,但因地形和阵型影响,此刻双方还未正式接阵,答儿麻失里不知道斡罗的回答为何如此笃定,疑惑道:
答儿麻失里见斡罗如此笃定,有些疑惑地道:
“右翼面对的贼军看似杂乱,但两军尚未接战,你为何如此肯定?”
斡罗不拘言笑,只是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原因有四个:第一,贼军左翼服饰、旗号杂乱,兵甲不全,阵型推进间远不如其右翼严整紧凑,队列间隙过大,士卒步伐凌乱,战力定然低下。
第二,贼军最左翼那打着‘曾’字旗号的,不正是之前叛贼的曾伯城?贼酋将其置于最外围消耗,上下相疑,士卒岂能效死力?左翼贼军必难发挥全力。
第三,左翼贼军推进迟缓,绝非稳扎稳打,或惧战,或保存实力,或……另有所图!
其四,反观我军右翼,虽然也是装备、训练一般的‘义兵’,但比起散漫的盐丁私贩,河工更习惯于听从号令,纪律性更强,也更有韧性,更耐苦战,更适宜这种堂堂正正的阵战!
今日,天时(我军主动进攻)、地利(相对开阔)、人和(我军右翼士气可用,贼军左翼心存疑虑),均在我军右翼!”
斡罗分析完,回头看向答儿麻失里,语气笃定地总结道:
“下官料定,一旦接战,贼军左翼必陷入苦战,阵脚定最先大乱!”
答儿麻失里站起身,扶着战车栏杆,又凝神仔细眺望了一番联军左翼的情况,越看越觉得斡罗的分析很有道理,抚摸着下巴,考虑调整主攻方向的可能性。问道:
“唔……这么说来,我军应该将预备的精兵,优先部署在右翼?”
斡罗闻言,却微微皱眉,扭头看向已经陷入惨烈消耗战的左翼,虽然明显处于下风,阵线被联军步步压缩,但盐丁人数毕竟众多,短时间内似乎还不会彻底崩溃。他谨慎地回答道:
“贼军右翼虽精锐难啃,但我左翼人数占优,尚能支撑;而我右翼虽然看似胜算更大,但贼酋石山也不是庸才,会不会早有防备?下官不敢妄下结论,还需院使洞察全局,乾纲独断。”
联军中军望台。
石山站在望台上,一直在观察整个战场态势,自然早注意到左翼曾伯城所部的异常。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中,他对曾伯城一直怀有戒心,将他们放在左翼外围,就是存心消耗和防备。
晚点接敌?正合他意!
只要他们不立刻临阵倒戈,能牵制住一部分元军,就算完成了任务。
他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右翼,这才是本战取胜的关键。
直到看见右翼常遇春将旗开始向前移动,石山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给左翼加一把火了。
“传令!左翼——前出!接敌!”
联军左翼,曾伯城所部。
“万户!中军旗语变了!在催促俺们加速前进,立刻出兵接敌!”旗手大声喊道。
曾伯城骑在马上,眼神复杂,脸色阴沉似水,沉默了数息,他才猛地一挥手,下令道:
“加速进军!”
他命令刚下,一名心腹部将就靠了上来,脸上带着愤懑和不甘,道:
“万户!俺们真要为了那姓石的贼子卖命?您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方千户是怎么死的了?!”
他口中的“方千户”,正是当初吴窑大营的守将,那个在李武“接收”降军时,稀里糊涂掉了脑袋的倒霉鬼。
石山给众人的交代是方千户“意欲袭杀李武”,但这种鬼话,骗得了谁?
真要是袭杀,三千多骁骑卫怎会一个不死?死的还偏偏全是他们这些降将的骨干?
这分明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清洗!一场卑鄙的谋杀。
强烈的屈辱感瞬间攥紧了曾伯城的心脏,他猛地扭过头,剜了一眼被重重护卫的中军望台方向,仿佛要看清石山那张冷酷的脸。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石山远在三里外,根本看不清。
好一会,曾伯城才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部将,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我现在不进军。”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你们就能为方兄弟报仇?就能活着走出这片战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