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交国书那天,巴黎阴云低垂,雨像压不住的耳语,落了一夜,天却始终没亮。
陈安站在罗浮宫前,背脊笔直。身上的官服是巴黎裁缝临时改的,那舶来的丝绸在他看来甚至不如粗布。
隨从是泰维诺庄园里的僕役,白马也是他早年閒置的礼物。整个使团,是拼凑出来的体面。
宫门缓缓开启,礼仪官念著他自封的头衔,腔调里儘是巴黎式的修辞,和几分冷淡。他不是来谈判的,他是个活著的註脚——讲述一个远东朝代是如何死去的。
年少的路易十四坐在殿內,神色安详,目光锋利。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像是在看一件送错时间的贡品。身旁的马萨林接过国书,眉梢一挑,笑意里藏著讽刺。
仪式如流水过场,无军乐、无教士,一切都恰到好处——不热情,不失礼,也不显张扬。这是一场经过精密计算的接待。既收下南明国书,又不惹梵蒂冈动怒,拿捏得极准。
看著仪式的规格,陈安自然深諳其中的缘由。
路易终於开口:“贵国之事,朕有所闻。”
语气平和,字字悬空,像一只不肯落下的鳶。场面落定。
陈安低头答谢,眼角扫过那道高窗。灰光之下,巴黎像一座收起獠牙的兽笼,安静,却不安。
仪式一结束,陈安就被领进了王宫西翼的书房。房门一合,外头的繁文縟节也跟著关了进去。
这是更锋利的战场。
书房不大,却装饰考究,墙上悬著地图与宗教画,炉火正旺,空气里带著炭木的清甜。陈安的靴子踏在地毯上,脚步几乎无声。他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却始终不在风景上。
他在看那个少年王。
他发现——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君主,从头到尾都在演。
不是笨拙地模仿成人的权威,而是精准地布置一场无声的剧。
每一次顿句,每一个偏头,每个装作“偶然”瞥来的眼神,都像精算过的棋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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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出別人看不出的东西。他控制得住別人控制不住的情绪。
他的演技,比莫里哀剧团里任何一个演员都好得多。一个天生的政治生物,不愧是未来的太阳王。
“您在巴黎这几日,可有新的灵感?”马萨林忽然问,语气带著提点,也带著考校。
他不等陈安答,便转头对路易十四说:“他不仅是使节,还是剧作家。前些日宫廷上演的《茶女》便是出自他的笔下。”
听到这话陈安便从隨身的皮袋里拿出两本书,一本是卜弥格翻译的《孙子兵法》,一本是他新写的剧本。
马萨林接过,將《孙子兵法》放在一旁,翻开剧本,只看了几行就丟出一句话:“你的文字退步不小。”
陈安当然知道这点,毕竟这玩意他没得抄,说出早已想好的理由:“这是我初学法语时所做,所以遣词造句上欠了些琢磨。”
路易十四接过书,指尖拂过墨跡,说:“可这墨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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