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站在西岱岛监狱的铁窗后,额角贴著冰冷锈蚀的栏杆,望向远方。
整座岛仿佛一只被锁链困住的野兽,而广场正是它的心臟——搏动不止,愈跳愈快。
风从塞纳河岸吹来,低沉如鼓,拂动旗帜与披风,也吹起了怒火。民眾的声音起初只是沙沙细语,像石子在暗流中滚动。但很快,浪头翻涌。
他听到了不同的怒吼声。
那些喊声仿佛一条从街巷中蜿蜒而出的火蛇,在石板与石柱之间跳动,迅速蔓延到了广场核心。
陈安看见了——雅克在前。
他的脸已不是从前那个仓皇逃窜的少年,而像一块未被打磨的石头,生硬却稳重。
他站在数百名形色各异的人前头,身边是工匠、学生、小贩、穷画家,还有几个休养的士兵。
有的手中握著火枪,有的拿著菜刀和棍棒,也有空著手的,只举著写了名字的布条和牌子。
愤怒是他们的號角,勇气是他们唯一的护甲。
而就在这时,铁蹄压进了人声。
从右侧巷口缓缓驶来一支披掛整齐的执政卫队,盔甲反光,火枪齐肩,带著一种不容置喙的致命秩序。
为首之人身披黑色斗篷,马蹄下无尘——是富凯。
他坐在马鞍上,如雕像般稳固,目光自头盔缝隙后透出审判般的冷意。他没有发言,没有呼號,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那是一道命令——“准备开火。”
这一刻,空气彻底凝固。士兵上膛的咔噠声如冰屑碎裂,每一声都像踩在陈安心头的碎骨上。
民眾的呼喊忽然断了片,所有人屏住呼吸,如悬在深渊边缘,只等命运的那只手轻轻一推。
“真的要到这一步吗?”,陈安低声喃喃。
他攥著铁栏的手因血液倒流而发白。他明白,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个问號——未来要走向哪里,要以谁的血写下转折。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准备听见那第一声枪响。
却在此时——远方的石道传来新的马蹄声。
节奏更快,更急,像是一颗心臟在临终前的狂跳。人群向两侧惊让,几乎要挤出一条血道。
一匹深栗色战马破风而来,骑者披著藏青披风,头髮乱成一团,额头冒著汗,马尚未停稳,他就翻身跃下。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高举右臂,一道金色火漆尚未乾透的羊皮文书映著阳光,如圣物般闪耀。
他声音並不高,但穿透了广场所有混乱与金属声:
“奉国王之命——特赦安德森·陈!”
世界顿时静止。
火枪停在半空,剑锋未落,愤怒被临时封存,仿佛整个巴黎突然屏住了呼吸。
那人是柯尔贝尔——此时只是红衣主教身边的一位秘书。没人注意过他,但此刻他站在枪口与喉咙之间,挡在杀与救的分界线上。
富凯没有动。他盯著柯尔贝尔的脸手中的印章与火漆,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缓缓收回了右手,像收回一柄尚未出鞘的刀。
“撤。”他淡淡道。
儘管柯尔贝尔已將那道金红相间的敕令高高举起,声声宣读入耳,王冠的威严仿佛压在每一寸空气之中,可那群身披法袍、眼神冷漠的老狐狸——依旧不动如山。
“斩首。”
他们吐出这个词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念诵一篇祷告。
他们给出的理由也堂皇无比:“王令虽尊,审判独立。”
当“审判独立”成了遮羞布,那布下的刀便不再为公理所控。陈安站在牢窗后冷笑不语,因为法官们的虚弱已经无语言表了。
然后,广场另一端,很快又传来了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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