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混血(改)
几轮问询下来,陈安脑中已涨得发胀,像被潮湿的海风与喧譁的人声一同搅进一口闷罐,浑浊、沉重,连思绪都像在水里打滑。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指尖掠过鬢边,带起一层潮湿的汗,混著夜里的咸腥与粘黏。
他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一一星斗仍旧悬掛,却像被蒙上了灰布,沉默无言。天幕下偶有一两只海鸟划过,振翅飞远,留下几声沙哑而破碎的哀鸣,像从极远处传来,又迅速被潮声吞没。
他低头,看著眼前这些刚被救起的汉人。
大多数人已近虚脱,蜷缩在火光照不到的礁石后,眼神空洞、面无血色,嘴唇乾裂如破布。
有的人喃喃自语,语句反覆,像是卡在某个梦魔的回音里。有的张口欲言,话未出口,泪水便已经模糊了面孔,像孩童一样鸣咽;更多的,则只是目光呆滯地盯著地面,像在试图重新想起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去哪。
在这些人中,林远樵算得上思路清楚,言之有据者。
可即便如此,陈安还是从这些前言不搭后语、带著各地方言的话中大致勾勒出了林氏的生意一人吃人。
掠人、贩人、压人。他们或借偽族谱为名,以“宗亲”之礼骗取同乡,或直接抢奴、购奴自南洋,再贩卖至別处。
而真正让这个家族路身岛上权贵之列的,却是其次女嫁被总督府中一名西班牙军官看上,自此,林氏便成了地位更高的mestizos。
在南洋汉人圈里,这个词有时被翻成“混血”,更多时候,被翻成“杂种”。
对於那些掠夺或骗来的奴隶,谁不顺从,谁就得进笼挨潮水泡。
大多数人泡上几日,骨头便软了,认命了,甘愿为林家效力,而这也给了他们反过来压榨岛上部族的机会,在这过程中,他们也產生了自己身为“中等人”的那点幻想优越。
无论如何,这些供词印证了陈安早先的推演一一这片土地上汉人非但未成团结之势,大多只是群商人罢了,若价码足够,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
这种事,陈安在前世看得太多了。
不过陈安此时並没有再去思考这该死的世道,他还要处理眼前的这些人。他本想將这群人送去北岸的林加延,那里停著他的十余艘船,还有修建好的防御工事。
但现在,这群人就算能站起来,走不过三里,也撑不了一日。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无力感。
让他更无力的则是夜风里传来一串皮靴踩水的声音。
巡逻的西班牙士兵来了。
两名总督府卫兵,披著雨披,提著长枪,斜肩上掛著火,沿礁石小道了过来。他们眼角一斜,便看见月光下那群蜷成一团团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西语吼了一句,警惕地停下脚步。
胡安抢上前一步,迅速切换成他们的口音,打著熟练的官腔:“抓到些违反宵禁的苦力,我正盘问著。”
两个西兵一听乡音,面色鬆了些,点点头正要离开,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等一下。”
陈安心中一漂。
“我们在找人。”其中一人高声问,“总督前几天说有加泰隆尼亚的叛党混进来了,我们现在要查验你们的身份和手令,把东西都拿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一瞬陷入凝滯。微弱的夜风吹过巷口,远处传来狗吠和锅碗碰撞的杂音,
仿佛整个世界都为这短暂的停顿屏住了呼吸。
而那两名巡逻的卫兵也很快察觉到了问题,但他们的反应並没有陈安的刀快。
刀光一闪即敛,几乎连空气都未察觉锋刃划破的痕跡。陈安身形未动,右手已探出。
第一个士兵脖颈处鲜血狂涌,只发出一道沙哑的“”音,隨即跪地倒下。
另一名士兵还未来得及转身,眼神里还带著未出口的疑问,便已人头落地。贝尔纳特顺势接住尸体,轻巧地放倒,不让盔甲撞向石地。
陈安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將尸体翻转,逐一检查隨身袋囊。皮革袋扣开后,里面装著几封手令、一枚铜製徽章,还有一枚铸著十字的掛章。
这是他们的通行符,也是身份印信。
於是,陈安他们也有了两个可以潜入马尼拉的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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