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家书
夜已深沉,营地灯火渐次熄灭,只有陈安舱中的油灯还亮著。他独坐木桌前,厚重的帐册摊开在手下。
算盘他早忘了怎么用,只能一笔一划將所有销写在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蚁群在灯下蠕动。他每划一道,心里就重一分一一从巴塞隆纳带出来的金银,已经有小半化作船队的耗损、工地的砖石、土兵的粮餉,还有救命的淡水和盐巴。
陈安盯著那堆数字,久久不语。
其实,他根本不想给这些土著工钱一一在他心里,这些岛民不过是隨时可以割的韭菜,驱来干活、给口饭、分点咸鱼,已是极限仁慈。
但现实不容他隨心所欲:土兵们多半出身泥泞,打碎铁链才隨他东征,如今依旧看不得身边人学著旧主鞭打苦力。
他的镰刀军,並不想將镰刀挥向韭菜。
而他自己,也並非真要坐吃山空。
舱底珍藏的农作物种子、尤其是那几箱金鸡纳树苗,是他未来的財政命脉。若有一日能垄断南洋奎寧,他便有取之不尽的財富一一可树苗尚无著落之地,收成还在遥远的未知里。
所以,眼下首要的还是要对这些土著施行工分制,用工分来兑换金银或者粮食。
想了许久,他还是让亲兵去把林归鹤叫来,
林归鹤进舱时,带著小心翼翼的諂媚,脚步又轻又慢,像怕踩疼了地板。第一次踏进这等大船,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袖口不自觉地搓著。
他站了片刻,看陈安一直沉默无言,才壮著胆子上前一步,低声道:“罪民见过康特(伯爵)
大人、天使大人。”
听到这话后,陈安才抬眼,淡淡打量著他,目光从头到脚扫过去,夏夜闷热,林归鹤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那西班牙妹夫,”陈安慢声慢语,“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林归鹤立刻堆起笑,语气谦卑:“回大人,不过是队正,在您面前不足掛齿。”
没有直接做回应,陈安只是將下巴朝门外点了点。
船舱的火把下,加泰隆尼亚士兵立成一线,以防备马尼拉总督府来自海上的夜袭。
“那些人,看得清楚么?”
林归鹤连连点头:“大人魔下兵勇,个个驍勇,威仪不减泰西贵胃。”
话没说完,陈安只摆了摆手,冷冷一句:“他们如今也都算是泰西的贵胃。”
林归鹤脊背顿时一寒,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他心里却越发疑惑丛生一一自己平日在马尼拉也没少与西班牙人打过交道,这些泰西佬素来高傲,哪肯听命於外乡人?
可眼前这位不过个亡国使臣,竟能使得异族列阵於魔下,实在叫他费解。这位伯爵到底是如何得了这些人的死心塌地?是用刀子逼的,还是有旁的手段?
没有理会他的疑惑,陈安翻了翻帐本,选择一句话直奔正题:“你管苦力下手太重。我的兵里,多是旧年佃户,吃不得这套。”
斥责一出,林归鹤下意识又是一记响头,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一一这位大抵是在泰西闹过大事,以异族身份白手起家,如今却能封伯为主,实在叫人难以想像:“罪民知错,实因那些土猴狡顽,不肯卖力“”
而陈安面无表情,手一转,把几张纸、一根毛笔推了过去:“在岛上混了这些年,怎会不晓得行情?明日里给我擬个章程,给劳工们开个工价。米、盐、布、酒,都算进去。”
林归鹤抬头,额头见汗,低声道:“罪民自当竭力。若有疏漏,大人儘管惩处。只——只怕有时拿捏不准—”
陈安明白他的问题,但没有选择直接回答:“你担心的我心里明白。鞭子下得多了,规矩总要有个说法。明日罚你板子,我亲自动手,垫不垫东西由你。毕竟我也不想伤著自己同胞。你愿领吗?”
林归鹤顿时叩首如捣蒜,连声称愿,嘴唇直哆,既怕又庆幸。
陈安站起来,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语气还是不温不火:“跪这一遭做什么?往后站起来,不准跪。那些土著还是归你管,有话明说,不必藏头露尾。”
话落人散。林归鹤膝盖和额头的余痛,还未褪去,心里的惶惑却更深几分。
而与此同时,林归鹤的老僕也已悄悄启程,前往马尼拉城外,按著吩咐去寻那些零散的汉人同胞。
说实话,即便消息败露也不会影响陈安自身的安全,因为他身后停靠的金乌號,在此时的南洋海上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真正令他迟疑的,是羽翼未丰。局势若一旦泄漏,倘若总督拉尔提前下手,马尼拉城里两万汉人的生死,自己还护不住。
可自登陆以来,除了最开始的几波土著进攻外,马尼拉方向没有再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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