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拍了薛老三屁股一巴掌,取笑道:“你娃前几天可不是这样说的。还要在这地方討个婆娘。”
薛老三一翻白眼:“那是那天头还好,这下了快十天的雨,老子就想回家了。听说前儿又有人死了,瘴气发的,吃了药也不中用。”
“你们说,咱们到底图个啥?”
“跟著李大帅,跟著白將军,先说是反明,然后又说是復明。可现在一路打,一路跑,然后打到这鬼地方,韃子影子都见不著,剩下的就只剩下砍柴开田了。俺也有点想家了。”
周奎鼻子一哼:“家?坟头都被子剷平了,家里人都散了。你要真回去,是奔著送命去的?”
“那家里的太阳还在,那韃子有能耐,能把太阳给打下来?”
他们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话题时常变成抱怨,时常变成无声的嘆息。
而帐篷口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一一此人是白文选留在此地的主官张国用。
张国用个子不高,脸上带著风霜和病色,但两眼还是透著机警和冷静。他斜倚著篷杆,目光扫过几人,竟没发火,只是沉沉地说:“都说什么呢?我在外头听了半天。”
“你们疑惑的,我也疑惑。如今打仗打到这份上,杀不得韃子,守不得家门,连仗都不像仗了。”,张国用顿了顿,把帽子隨手甩到泥里,又坐下来,伸手拿了胡四酿的米酒,喝了一口,“说到底,咱们打了这么多年,图个啥?兄弟们死了一茬又一茬,活下来的,谁心里没点数?
我也问过自己,张国用,你到底想要个啥?”
“图吃饱饭啊。”,胡四一边抠著脚上的烂皮一边低声:“起码现在有米有鱼吃。大光的地肥,吃得饱,也就是潮点,总比饿死强。”
张国用“嗯”了一声,“这地是好地,可湿。稻子收了堆在仓里,眼瞅著就发霉了三成。老天爷要是再发个洪水,还不是都漂了。到时候你们说,兄弟们是不是又要挨饿?”
帐里陷入片刻寂静,只听得雨点打在棕櫚叶上的啪声,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张將军是想?”
张国用嘆了口气,自马宝降了之后,他真动了投清的念头。都说那韃子卸磨杀驴,可那吴三桂见马宝獷猛,厚礼相待,收为义子,还任其为右都督充忠勇总兵官,驻守曲靖。若自己也降了那吴三桂,说不定也能跟马宝拜个把子。
可如今却稀里糊涂的下了南洋,想投降也找不到去处。
张国用抬眼,望著雨帘,他语气变得格外沉重:“只能盼著那几个王爷一一晋王爷也好,咱们巩昌爷也好,还是那新普的海寧爷也好,能早点带咱们杀回去。要不然,咱们就真成了南洋的泥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