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唐·吉坷德(十六)
人类並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在光明的未来和悲剧的意外到来之前,谁都无法得知明天会是什么景象。
楚子航对此深有体会,而且他已经准备好了,或者说,是他自己在內心祈求著自已会走上这条名为【復仇】的道路,他为此而努力,也为此愿意付出一切。
“楚子航师兄!虽然现在很紧急但我还是得多嘴问你一句!”路明非把著方向盘,紧紧盯著前方,“你要我踩死油门,这样我们就能逃出去吗?”
楚子航没回答这句话,他一言不发,身子再次从窗外探出了一些,暴雨打湿他的黑色碎发,猛烈恢宏的金色在他眼底燃烧。
车子浮空后,坐在驾驶座上的路明非已经无法控制车子会落在哪里,车子如同触网而起的网球,没人知道它会以哪种方式落下,也没人知道它会落在哪里,
时间被无限拉长,
路明非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的慢,楚子航几乎会回答他每一个问题,再无聊再没意思的问题,楚子航都会翻箱倒柜给他找一个答案。
但是,车內的空气,带看些许死气沉沉的沉默。
他侧过目光,凝视著楚子航留在车內的半个身子,突然就明白了,楚子航不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已经在用行动作出回答了。
楚子航的意思,不是说要和他一起逃出去,而是说他会逃出去。
他,路明非,会逃出去。
不知道出於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和意志在楚子航的灵魂中燃烧著,总之,楚子航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要在车子落地的一瞬间窜出去,拿著那柄断掉的刀,凭藉著自己的血肉之躯。
路明非不用多做什么事情,只用踩著油门保持速度,顺著楚子航的意思,驶过收费站就可以了。
至於楚子航,他没打算和路明非一起走。
路明非收回视线,微微眯起眸子,低声说:“我明白了。”
透过车前窗的可视范围不足十米,留给路明非的反应时间不多。
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如果楚子航执意要留下,他也无法强行拉著楚子航,
或许楚子航才是对的,这种离奇的情况下,註定要有一个人留下来拖延时间,生的希望只能被託付给另一个人,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是凭藉著怎么样的想法,把这份活下去的希望递给自己的。
距离地面还有两米,混凝土在夜幕下倒映著深沉的灰和黑,路明非將方向盘向右边打死,浮空的车轮全然向右。
那个骑著八足骏马的人,正站在道路的右侧。
路明非的想法很简单。
一米、零点五米—
落地。
砰—
钢铁巨兽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巨响,又带著不可阻挡的气势奔涌向前,朝著人影直直的狂奔过去!
“喜欢在高架桥上装唄?还摆上pose了?装是吧?!和我重一点五吨的车说去吧!”路明非嘶声怒吼。
暴雨雷鸣之中,混杂著愤怒的低沉嘶吼,雷霆悍然落下。
但楚子航的身影比落下的雷霆更快,他是比闪电更快的子手!
血雾溅射,染红了大片的雨滴,有那么一瞬间,从高空坠下的雨幕,已然成了血色。
在高速滑行的汽车撞向那有著八条马足的骏马时,楚子航从车窗里將自己挤出来,手握断刃,青筋暴起。寒光闪过,断刃再次断裂,大片大片挣狞的裂纹遍布刀口上下。
他迟钝的蹲伏在地,那一击卸掉了他身上全部的惯性,再加上他全身的力气。
没有胜算,他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但就像那句话一样,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要不要做,也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应该怎么做。
被折断手臂握不住刀,那就用踢腿,被打断了双腿双脚,那就用牙齿咬,被人压在地上完全无力反抗,那就吐痰唾弃,人身上有无数个器官,每一个器官都能成为武器。
只是·—楚子航的心底还纠结著一丝未能完全落地的遗憾。
如果今夜是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傢伙就好了,如果路明非没被他叫住就好了,如果路明非没跟著一起进来就好了。
希望路明非能逃掉吧。
这样他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復仇。
他双眸中燃烧著永不熄灭的金色烈火,被拉长的瞳孔竖立著,死死的盯著那位坐於马背上,朝他投下一缕金色光芒的“神”。
神”从腰后拿出树枝,那是神的武器,是征战四海八荒的长枪,锋利文古朴的树枝尖点缓缓指著地上蹲伏的凡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未经许可的凡人不配聆听“神”的御言,同理,也不配被“神”亲手送上十字架。
要时间,暴雨有些沉寂,连雨滴落在指尖的声音都静謐可闻。
一道又一道的金色火光,如同幽冥鬼火,在漆黑的夜色中默默燃起,它们身形扭曲,它们垂涎欲滴,它们是难以描述的畸形大海,现在,大海正朝著人的四周涌来。
而在这时,畸形之海突然止住了向前奔涌的势头。
要对付无边无际的水,除了永不熄灭的烈火,楚子航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闻著空气里蔓延的焦灼香气,“神”难掩讚嘆,对著楚子航微微頜首:“言灵·君焰,凡人,你很不错,当初让你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来你还记得我·——”
“当然。”
枪尖轻点,刺破粘稠的空气,泄露出一丝隱约的微弱光芒,那是尼伯龙根之外的风景,有温馨柔和的火光,在黑夜里燃烧“我记得每一个雨天,记得每一个走进我神国的人,也记得你,那个带著恐惧和愤怒逃离的小傢伙。”挥手,暴雨暂停於空中,一片静默之中只能听见袖威严又温柔的嗓音,“到这边来吧,永恆的生命为你驻足,无穷的力量为你加冕,你將是英灵殿里最闪耀的晨星。”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原来你记得我。”楚子航呢喃著,向后退了半步,
一种出自於身体的本能在这时將他完全支配,“真是,太好了。”
楚子航不懂什么是君焰,也不理解什么是言灵,甚至对於周边这群怪物也不太了解。他只知道那些东西叫“死侍”,没有公民权,杀了它们不会被法律制裁,这是他老爸留给他的最后那么几句话。
高高在上的“神”,不太理解凡人的退后,以为这是凡人的退却和恐惧。
但很快,他便明白,这是凡人的拒绝。
凡人以恐惧和暴怒,拒绝了“神”所许下的赐福。
楚子航浑身发抖,似乎是因为被冷酷的暴雨打湿全身而迅速失温才导致的,
但他和他都知道,事实並非如此。
以楚子航为圆心,半径十五米,所有的雨滴都化作了縹緲的水蒸气,在这被暴雨笼罩的尼伯龙根之中,他凭藉著本能製造了一场乾燥的净土,任何接触到这个无形圆圈的死侍,都迅速被烧乾所有水分,化作一团干紧皱的血肉,哀豪的栽倒在地,最后烧成枯骨,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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