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张泛黄的复印纸,一页一页展开,递给最近的一位邻居,那是个话不多却眼睛亮的木匠老何。老何接过一看,眉毛微扬,隨后小声念了出来:“……於某年某月,院中公共屋顶修缮,按户头计资,每户三元六角。贾张氏未缴。事后从王二手中私取旧瓦……”
“这……这不是当年的帐目吗?”老何一愣,把纸交给旁人传阅。
李向东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落在院墙上的锤子,咚咚作响,“那次修屋顶,我清理了帐,每户缴费有清单、有收据,偏她一家不交,却又拿材料。那时我没声张,是觉得邻里之间,没必要为这点钱撕破脸。可今天,她敢反咬我,我就不能再忍。”
贾张氏听得脸色一下煞白,刚要张口,李向东却已抬手打断:“別急,还有呢。”
他又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纸,那是娄小娥昨夜塞给他的。她说这张纸是当年她在贾张氏家帮忙打扫时捡到的,是一封未寄出的信,信中贾张氏请人帮忙將她儿子的工分虚报,说是儿子出力多却吃亏,请人“酌情照顾”,话中带贿,笔跡潦草,却铁证如山。
“你敢说我儿子没出力!”贾张氏脸颊抽动,声音尖利起来。
“出力没有,院里人都看著。”李向东面无表情,“他出不出力我不说,你有没有虚报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信,是你写的。娄小娥亲手交给我,她说,她当年怕惹祸没敢声张,现在不想再看你顛倒黑白。”
人群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邻里之间,不少人早就对贾张氏积怨已久,只是碍於她嘴利,动不动就撒泼打滚,不愿与之爭吵。可李向东今天一张纸一张纸亮出来,句句有据,让人不能不信。
“你这是栽赃!”贾张氏眼睛一翻,猛地蹲地坐下,双手拍著地面,“你个没良心的,欺负我一个老婆子!你们都来看啊,他要把我赶出这院子——”
“你別嚎了。”李向东冷眼扫视过去,语气变得冷硬,“你哭吧闹吧,没人拦你。但你这几张纸,今天我也贴上,咱们从头到尾说清楚,看看谁是贼,谁在演戏。”
贾张氏抬头望他,那眼神从恼怒逐渐转向惶恐。她本以为凭藉几句恶语和院里长年的威慑,可以让李向东退避三舍,可如今她发现,她的那点小聪明和市井伎俩,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不是被动,他是在引她露出马脚,一步步將她逼到墙角。
“你等著……你等著!”她颤声喊著,眼角却不觉浮上一层水光。
李向东並未理会她的恫嚇,而是俯下身,將那几张纸整齐贴在墙上,按得平平整整。那张墙,靠近院门口,是每户人进出必经之地。以后每一次进门,贾张氏都要低头看见自己曾经的作为,像钉子一样钉在眾人目光之下。
他转身,看著已经散了些神的邻居们,缓缓说道:“这不是为了爭谁对谁错,我只想还这个院子一个清净。以后谁若再诬陷、再撒谎,我李向东不会再让了。”
人群中一阵沉默,继而传来几声低低的应声,接著是一声嗓音不高但清晰的讚许:“说得对,咱们住在一个院子,不求多亲,起码別黑白不分。”
贾张氏那蹲坐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听见这话像锤子砸在后脑,一时间眼前发黑。她想骂,可却不知道该骂谁。她想哭,可又觉得眼泪是徒劳。
“李向东!”她忽然厉声喊道,嗓音里带著一丝撕裂,“你等著,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你什么时候不是这么说的?”李向东转身进屋,语气淡然,“但你每次都输了。”
话音未落,门轻轻合上。
而四合院的槐树,在晨风中簌簌摇晃,如同看尽沧桑的老者,静静注视著这一场明爭暗斗的风波,正悄然展开新一幕。
贾张氏瘫坐在地上,脑中一片混沌,似乎连四周那些三三两两议论声都听不清了。她嘴唇乾裂,呼吸变得短促急促,像被什么无形的枷锁紧紧卡住了咽喉,想骂人却发不出声音,想爬起来却发现膝盖像被灌了铅,沉重得动弹不得。
她那双一直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却变得空洞,茫然地望著地面。李向东那张脸,那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神情像一道刺眼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剥开了她一贯的偽装,把她藏了太久的那些心思一层一层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这辈子骂人从没输过,谁要是敢顶嘴,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十有八九都能压得对方没脾气。可李向东不一样,他不躲不让,反而像早就等著她出手,然后一步步反击,打得她措手不及。贾张氏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像要从疼痛里找到一点清醒。
而这时,李向东屋內並没有如外人所想的那般轻鬆。虽然他面上平静,可关上门后,他靠著门扇站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骨节隱隱发白,那是刚才强自压制情绪时留下的痕跡。他不是没情绪,也不是不愤怒,只是他早学会了不能將怒火轻易外泄,因为那只会被人当成软肋。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帐册,那是他这几年一点点整理的邻里记录,从修缮屋顶到院內清洁分工,从哪户借了水桶到谁家什么时候拆了篱笆,统统记得清清楚楚。这不是爱管閒事,而是他知道,只靠嘴皮子是贏不了贾张氏这种人的,她能顛倒黑白,但纸证不会说谎。
“她不甘心。”李向东喃喃低语,声音几不可闻,却篤定得像是从喉底挤出来的一道锈铁,“可她没机会了。”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稀疏,邻居们各自散去,然而空气里那种说不清的张力还未散尽,像根看不见的线,紧紧牵著每个人的神经。
黄昏时分,娄小娥提著一篮葫芦来敲门,门没关死,她轻轻推了下,就见李向东正坐在书桌前整理东西,灯光打在他背上,影子拉得长长的。
“李大哥。”娄小娥声音柔和,却藏著一丝试探,“我……我听说今天院子又闹起来了,是贾张氏她……”
她话还没说完,李向东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闹惯了,风大,吹吹就散。”
娄小娥把篮子放下,看著他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自从搬进来以后就像个孤岛,从不主动与人亲近,却又在所有关键时候显得冷静而可靠。他不是冷血,而是太清醒了——清醒到看穿人心,也清醒到让人有点怕。
“你別太逞强。”她轻声说,“再强的人,也得喘口气不是?”
李向东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喘得太久,就会忘了往前走。”
娄小娥眼中掠过一丝忧虑。她知道,这场风波不会就此结束。贾张氏那种人,认死理、记仇、嘴碎、又心狠,她越是输得惨,反扑起来越是狠毒。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整个四合院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白纸——没有署名,却明晃晃写著:“有人夜里偷偷进贾家灶房偷东西,现已报警,抓到定重判。”
墨跡未乾,字歪歪斜斜,却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是谁写的。贾张氏虽然没出现,但她的手段已经出来了。她不再直接喊骂,而是开始用影射、造谣、污衊这些阴狠的招数,在院子里挑拨是非。
院內顿时又炸开了锅。张婶子第一时间凑上来看,嘀咕道:“昨天刚吵完,今天就有人说进了灶房偷东西,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刘木匠蹲在地上抽菸,冷笑一声:“贾老太这一招够毒,骂不过就诬赖偷盗,她真是下得去手。”
李向东站在门前看著那张纸,一言不发,目光却慢慢变冷。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开始。贾张氏不会停,她会变著法地折腾,直到把所有人拖进她的泥潭。
但他也早有准备。他回屋,取出一只老旧的照相机,那是从旧货摊淘来的,平日没人注意。他將镜头对准了自己的门口,又在门楣下装上了一枚小小的铃鐺,用细线连著门栓,只要有人推门,铃鐺就会响。他还在窗边摆了一盆薄荷,那盆虽不起眼,却藏著一张老式录音机,用来录院中动静。
李向东明白,这不是和贾张氏一人之间的爭斗,这是和整个院子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之间的对峙。他不怕对抗,他怕的是沉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那种无声的流言压垮。
“她可以继续演,”李向东冷静地对自己说,“但这回,我要她知道,演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色渐暗,风吹得槐树沙沙作响,夜幕一点点低垂下来,四合院里人家的灯光逐一亮起,像黑暗中守著秘密的眼睛。而在这幽深巷陌里,一场更深、更复杂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当然可以,正在为你继续创作这一部分的故事。请稍等片刻……
月色渐浓,四合院深处的砖瓦在银辉下泛著沉沉的冷光。贾张氏蜷坐在炕头,身边炉火已经熄灭多时,房中透著一股晦暗潮湿的味道。她脸上没有了白日里的咬牙切齿,那道贴在门上引得眾人议论纷纷的纸条,反倒像她最后一根压上去的筹码。可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心慌。
“这李向东……”她喃喃自语,语气里夹著几分不可置信和几分惊惧,“怎么就跟条狼似的呢?不动声色地咬一口,骨头都不剩。”她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敌人较劲。
忽地,她站起身,蹣跚著走到窗前,掀开一角窗帘,屋外的一点灯火映入她那双老眼中。正是李向东家的窗户,还亮著光,投出斜斜一线在地面上。她死死盯著那灯光,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行,我得动手快些了。”她嘴角一抽,眼里掠过一丝狠戾。她知道,像李向东这样沉得住气的人,最怕的不是明抢明打,而是被耗著慢慢磨光希望。他是个孤身,没妻没儿,没人能帮他受点罪。而她……她还有手段。
隔壁屋的秦淮茹这时也没睡著。她抱著被子坐在床边,窗外李向东屋中那始终不灭的灯光,也让她心绪不寧。她不是没察觉到最近贾张氏的动作越来越阴狠,那些话、那些纸条、那些“无意”的传言,全都像无形的绳索,一寸寸勒向李向东。而她心里却是复杂极了。
“他到底想干嘛啊?”她轻声喃喃,声音里带著一丝不自觉的埋怨。
李向东,不像四合院里任何一个男人。他不抽菸,不嗓门大,不凑热闹,连个牌局都不参加;可他做事却总有条理,哪怕是修个鸡窝,都能整出图纸和预算帐单。这人啊,像块石头,又像块磁铁——不近人情,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尤其是他每次和贾张氏对上的那种冷静、克制,让秦淮茹在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但也正是这种安全感,让她无法坦然。
“万一哪天真动手……”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贾张氏那脾气,不惜一切。”
李向东屋里,他正小心地检查著新装的绳铃机关,边上放著一只嵌著镜面的木匣。那是他自己拼装的,里面藏著录音机和反射镜,已经调好角度。角落里,一只陈旧的暖水壶滴滴作响,屋中有种说不出的静。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墙上的小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著几行字——
【贾家出门时间:清晨5:20;晚归:19:15;】
【昨夜异常声响时间:1:17,持续27秒】
【邻里动向:张婶子频繁走动,赵四疑似参与传谣】
李向东不相信所谓“人心换人心”的道理,他信的是数据,是证据,是规律。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將贾张氏彻底拖下水、不容抵赖的机会。她太狡猾,太善於操弄人心,而他,不想用吵架和骂战来浪费精力。他要她身败名裂,要让她从自己的嘴里咽下泼出去的脏水。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不是风声,而是人的脚步。李向东眉头一挑,立刻熄了灯,整间屋子陷入黑暗。他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按下匣子上的按钮,屋角录音机开始悄然运作。
“咔噠。”
门口的铃鐺轻响一声。
“谁?”李向东声音突然而冷,像一柄寒刃划破夜幕。
门外那人明显一怔,隨即转身就走,脚步匆促。
李向东打开门,借著天光看见一个瘦小的背影快速钻入黑暗中,方向正是贾张氏屋子。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关上门。
第二日清晨,四合院再次炸开了锅。
“哎呀!向东家门口贴了告示!”一个小孩尖叫著跑进院子。
眾人纷纷围了过去,只见门上贴著一张白纸,字跡清晰利落:“昨夜有人潜行至本户门前,被铃所惊,现已备录音证据,提醒邻里谨言慎行,偷鸡摸狗者,自重。”
一时间,眾人面面相覷。
张婶子捂著嘴低声道:“这是……向东写的?还备了录音?这可不是闹著玩了。”
刘木匠倒抽一口冷气:“真动起手来,贾家怕是扛不住了。”
屋內,贾张氏看著那告示,眼皮猛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他真敢啊!”她几乎尖叫出来,双手颤抖著,“录音?证据?他这是要拿我坐牢啊!”
秦淮茹站在门口,望著这一幕,只觉得整条巷子像一锅滚烫的水,刚刚开始冒泡。她没法不佩服李向东的手段,也越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是不是早就把所有人当作了棋盘中的棋子?
贾张氏猛然转身,扯著嗓子喊道:“你们都瞧见了吧!他这人心狠手辣,居然装铃鐺录音机,这是要整死我啊!”
她说著就往地上一跪,哀嚎著:“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这人是要逼死我这个寡妇啊!”
院子里,一片寂静。
可这一次,没有人上前去搀她,也没人附和她的哭声。风吹过槐树,树影在她哭嚎的身影上斑驳晃动,仿佛连老天也沉默不语。眾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那扇还未打开的木门——李向东的屋子。
那门后,正藏著一个逐渐甦醒的漩涡。
一个,將要吞噬一切虚偽、谎言和恶意的漩涡。
当然,我会为你继续延续这个故事的篇章,保持连贯、深入和丰富,敬请稍候……
李向东坐在桌前,左手缓缓转著一只描金茶杯,里面的茶早已凉透。他目光落在那张布满笔记的白纸上,心中却早已越过纸上的字句,投向更深、更远的计划。
门外,风声裹挟著院中槐叶簌簌作响,带来隱隱低语。那不是树叶的声音,而是人心在四散时生出的摩擦声,是议论、是猜忌、是惧意。他听得出,谁的脚步在门外踟躕,又是谁低声交头接耳。可他並不急,他的每一步,不是为了回应,是为了引出藏在阴影里的那点毒。
他知道,贾张氏不会善罢甘休。她就像是院子里最老的那口井,藏著陈年积水,看似不起眼,却能在不经意间把人拖进深渊。她的办法从来不是正面对抗,而是用谎言和眼泪一点点腐蚀人的信用,让人自乱阵脚。
“你以为你能等到我认输?”李向东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丝冷意,“我倒要看看,是谁先耗不住。”
同一时间,贾张氏屋里气氛如冰。她跪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换来哪怕一个人扶她一把。她望著空荡荡的门槛,眼神从悲凉转向怨毒。
“都冷了心了是吧?一个个看我笑话!”她声音变得尖利,却压得极低,“好,既然你们不管,我就让你们一个个都別想好过。”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拖著脚往墙角走去。墙角的柜子被她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布包。她打开包袱,露出一堆泛黄的旧信、一只掉漆的铜锁、还有几页记得模模糊糊的帐目残本。
这些东西,她藏了很多年了。原本想著有朝一日给儿孙留个底,可现在看来,这或许能派上更大的用场。她已经不再指望眾人能帮她,她要靠自己,靠自己的牙齿撕开李向东偽善的麵皮。
“你不是喜欢讲证据吗?”她冷笑著,將那些信一封封摊开,“那我也来讲一讲你的『证据』。”
夜深了,四合院重归寂静,可每扇门后都藏著翻腾的心思。
秦淮茹这一晚辗转反侧,心绪纷乱。她始终想不明白,李向东为何能忍到这个地步,还能保持那种近乎病態的冷静。他不是不知道流言蜚语的伤人之处,可他就是能不动如山,仿佛在等一个完美的落幕。
“这人……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她在床上喃喃低语,望著窗外微亮的星光。
第二日,天刚亮,院中已经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张婶子端著脸盆出来倒水,忽然发现院中央的洗衣台上放了一只木盒,盒子敞开著,里面装著几页纸,最上面一张写著——
【李向东过往欠帐清单,附信证】
“哎哟喂!”她惊叫一声,盆都摔了。
不到一刻钟,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圈人。刘木匠一边揉著眼一边看:“这是……贾张氏搞出来的?”
“谁知道呢。”张婶子皱眉,“不过这事闹得可够大,连那信都拿出来了,是不是过了点?”
“咳,你別说,这上面可真写著李向东的名字,还有日期。”一个年长的男人翻著信,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弧度。
“真的假的啊?”一个女人探头看去,声音里带著不確定。
眾人议论纷纷,气氛又热闹起来。
贾张氏此刻躲在门后,心里却並不畅快。她以为这样一来,至少能逼得李向东出面解释,哪怕是吵一架也是好的。可她没料到,李向东依旧没有动静。他像一尊石像那样沉默著,甚至连门都不曾推开一下。
“你倒是真沉得住气啊……”她喃喃低语,眉头紧蹙,感觉自己像是拿刀砍在上,一点力气都打不实。
可她不知道,李向东屋中,那些纸页的內容,早已被他一字一句地复製进笔记本中。他甚至找出放大镜,一一核对信中笔跡的重复特徵。那些所谓的“欠帐”时间,与他的生活轨跡完全不符,有些甚至早於他搬入四合院之前。
“假的。”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指尖却紧紧扣住杯沿。
“要用假的东西来打我?”他缓缓站起身,双眼如深潭中亮起的冰火,“那你准备好接受真正的反击了吗?”
午后时分,他出门了,步伐沉稳,手中拎著一个旧文件袋。四合院中人都侧目望去,有人想拦,终究被他冷冷一扫而过。
贾张氏也看见了他的身影,心中猛地一跳。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李向东不是来爭执的,也不是来辩解的,他手里的袋子……像是握著什么更大的筹码。
“他要干什么?”她怔怔望著那个身影越走越远,心中升起浓重的不安。
这股不安,像雨前压下来的乌云,沉甸甸地悬在她心头。她不敢想,也不愿想,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別是……真的要把我告了吧?”
她喃喃著,声音里第一次浮出一丝慌乱。
夜色渐深,四合院沉入幽暗的沉寂。月光穿过槐树枝椏,洒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斑驳陆离,仿佛院子本身也染上一层阴鬱的氛围。夜风卷著草叶的沙沙声,院门口的狗也不知何时停止了吠叫,安静得连谁家的墙缝里老鼠啃食粮米的细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李向东,就在这死寂之中,推开了贾张氏屋子的窗。
他的动作极轻,像是夜里潜入鸡窝的小蛇,悄无声息却目標明確。他不急,反而显得从容。窗户卡著一根细木条,他事先早做了准备,一根镰刀柄般粗细的铜钉正好顶住卡榫,一撬,窗子就缓缓被推开了一道缝。
屋內黑漆漆的,只有墙角那盏没熄乾净的煤油灯,残火如豆,偶尔一跳,把壁上的影子拉得极长极斜。
李向东抬头望了一眼那盏灯,鼻尖动了动——是陈旧的陶土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香灰味。这屋子几十年没怎么变过,角落里的供桌,罩著红布的箱子,贴满封条的老衣柜……他轻车熟路地绕开地上的几个小木凳,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像极了一个在自己家里踱步的老主人。
直到他走到靠北墙那只深棕色雕的老箱子前,才停下脚步。
他的眼神里终於有了点波动,不是犹豫,也不是悔意,而是一种奇异的讥誚。
“还真把这玩意儿当命根子了。”
箱子上的铜锁泛著绿锈,李向东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去试了一试,却不合。他没有气馁,反而唇角一勾,从鞋底掏出第二把。清脆的“咔噠”声中,锁应声而开。
他轻轻掀开盖子,一层一层掀开红布、油纸,最后那只陶瓷静静地躺在中间。
那是一只青釉描金的瓶,器型修长,颈部带著暗暗凸起的缠枝纹,瓶身绘著一对戏凤,尾翼翘起,羽毛如烟如雾,一看就是旧时的精工细作。这瓶贾张氏常年不肯拿出来示人,连孙子闹著要玩都被她呵斥得连连落泪,说这东西是她压箱底的命,是老贾当年托人送回来的遗物。
“命根子啊。”李向东喃喃,眼底的光如冰渣一样冷,“我倒要看看,没了它,你还怎么作妖。”
他用专门带来的绒布將瓶子一圈圈包好,动作极有条理。那份从容,仿佛不是在偷窃,而是在执行一项既定的惩戒——冷静、无情、带著某种更深层次的报復意味。
“你要吵,就得付出代价。”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埋进黑夜。
他转身时,脚步仍旧不紧不慢,像一个刚完成晚祷的修士,淡然走出。窗被慢慢合上,又恢復成最初的模样。
可这世上哪有完美的潜行?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贾张氏就尖叫了。
那尖叫如毒蛇破壳般突兀,瞬间划破清晨的寧静。
“抢劫啦——抢我命根子啦!!!”
她赤著脚衝出屋门,头髮如同枯草乱舞,双眼几乎凸出眼眶,像个被剥夺灵魂的疯妇。“我的瓶儿!我的瓶儿没啦!!”
秦淮茹第一个赶来,连衣襟都来不及扣上:“张姨!咋了?”
贾张氏扑通一声跪地,双膝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泪眼婆娑,“青釉凤瓶——我压箱底的宝贝——不见啦!谁……谁进我屋啦!”
“你先別急!”秦淮茹嚇了一跳,“昨晚你睡觉门窗都关好了没?”
“我锁了!”她悽厉地喊著,“我上了铜锁的——还加了木栓的!”
“那可能是……不是熟人?”
“狗屁!”贾张氏跳起来,指著院子乱转,“这院里头谁知道那东西在哪?谁知道我箱子下面垫了厚绒布不压碎?!”
眾人瞬间面面相覷。
“李向东!”贾张氏忽然转头,眼睛眯成一条线,声音骤冷,“一定是他!就是他!我就知道他记仇,他来偷的!他知道瓶在哪儿,他早盯我箱子了!”
李向东闻声缓缓走出屋,神情波澜不惊。他穿著洗得发白的布衣,手里还拿著一根竹牙籤,一边剔牙一边看著她狂怒的模样,仿佛只是个无关的看客。
“你说我偷你东西?”他语气轻飘飘,“你有证据?”
“你——”贾张氏被噎住,双唇哆嗦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能拿得出手的实证。
“昨晚我门窗紧闭,连饭都没出门吃。”李向东將牙籤扔进门口垃圾桶,“你说我偷,也得拿出点头绪来。我倒想听听,你凭什么断定是我。”
贾张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我就知道是你!你阴著一肚子坏水,你就恨我,你想报復我,你就……你就把我命根子抢走了!”
李向东站在晨曦之中,长身玉立,眸色冷得能结霜。
“你要再说一句『抢』,我就真让你看看,什么叫『抢』。”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一种无法辩驳的锋锐,“你那破瓶子,值几个钱?你倒是摆得比人命还高。”
围观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无人敢吱声。
而贾张氏,终於在沉默与无助中,眼神浮起一层复杂的怨毒——那不是针对某人,而是对整个世界。
她明白,李向东这次动手,不是为了气她、不是为了瓶子,而是为了打破她最后的一点自信和筹码。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李向东……比她想像的,要狠得多,也深得多。
风起处,槐叶再落。四合院的风波,才刚刚掀开最初的帘角。
贾张氏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哭了半个时辰,整张脸哭得像乾瘪的红萝卜,皱巴巴一团,眼角那条老年斑也湿了一圈又一圈。她的嘴里喃喃不休,有时候骂李向东,有时候又自顾自地说起当年老贾送她那瓶青釉时的情景,声音断断续续,听在眾人耳中只觉烦躁。
可她那副模样,偏又没人敢上前劝。谁都知道,贾张氏发起疯来,连孙子都不认,更別说院子里的邻居。
“你快別哭啦,再哭出点啥来可就麻烦了。”秦淮茹小声凑过去,眼睛却瞟著李向东那边。她的声音像春日早晨的风,软是软,但一听就是虚的,“张姨,咱要是真怀疑谁,也得讲点证据不是?现在这当口儿,一言不合就说人家偷,咱这话传出去,不好听啊。”
贾张氏猛地一抬头,鼻涕掛在唇边都顾不上擦,声音尖得像杀猪:“你是不是也跟李向东一伙的?!护著他?他给你家送肉了是不是?!你眼瞎啊?!那瓶子就搁我那箱子里头,他最清楚不过了,前两天还故意来我屋『串门』,我那时候就该把他轰出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心里藏著鬼呢!”
李向东站在屋檐下,没动。他嘴角微翘,却没有笑的意思,那是一种冷漠的轻视,好像这一切不过是鸡毛蒜皮的插曲。他不屑去辩驳,也不屑去掩饰,那神情看得旁人都发怵。
“你要是有种,”他终於开口,嗓音平静得像冬天封冻的井水,“就报官。”
这句话像一根锥子,扎在了贾张氏的痛处上。她一怔,脸色变了。她当然不敢去报,那瓶子……若真查下去,说不定还得被翻出些当年不愿人知的老帐。她一辈子护著那瓶子,就是因为它来得不明不白,那年头的事,她心里门儿清。如今让人翻出来,怕是要惹一身骚。
她狠狠抹了把眼泪,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朝著李向东指了指:“你、你等著……这事没完。”
李向东望著她背影,眼中没有怒意,反而多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知道,这一仗他贏了,但不是彻底。
这女人,嘴巴毒、心思多,但要真让她认输,怕是还得下一剂猛药。
夜又临了。那夜风吹过檐角,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低语。整个四合院静得诡异,连墙角的蟋蟀都闭了嘴。李向东坐在屋里,指尖敲著桌面,节奏不急不缓。他的眼神落在对面墙上的影子上,那影子因为灯光晃动而摇曳不定,看起来像一只窥伺中的老猫。
他的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
那瓶青釉凤瓶,如今就静静地躺在他床下一个木箱里。他没有打算卖掉,也没打算毁掉。那东西,值不值钱,他不在乎。他只是想看看,一个向来仗著年纪压人的老太婆,在失去她最心爱的东西之后,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李向东並非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若不是贾张氏一次次当眾泼他脏水,说他“心肠黑”“偷鸡摸狗”“不孝不敬”,他也不会动这念头。可一个人总是要有底线的,被踩了一次可以忍,被踩了十次,不还手,那不是宽容,是蠢。
“她的眼睛,看东西永远只看自己的需要。”李向东低声道,像是在对谁说,又像是在自语。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母亲。
梦中,他还是少年模样,坐在院子里扒著一碗玉米糊。母亲坐在门口,用老旧的手帕擦著眼角,风吹起她发白的鬢髮,却吹不动她瘦小如柴的背影。她没说话,只朝他笑了笑,那笑容里藏著太多沉默。
李向东一觉醒来,胸口发闷。他摸出床下那只木箱,打开,又把瓶子拿出来。他用手抚摸那瓶身上的纹理,指腹划过那一道道暗纹,感受到冰冷的陶土与岁月的沉积。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迅速將瓶子收起,压好箱盖。
“谁?”
门外那人却停住了,没出声。李向东蹙眉,起身开门,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一盏风吹摇曳的路灯,洒下晃动的光。
他眯起眼睛,看向墙角那一丛芭蕉,仿佛刚才的声响,是从那后头传来的。
夜风凉了下来,吹得人心头髮紧。他重新关上门,却在门栓落下的剎那,听见屋顶传来轻微的“咯吱”一声。
李向东眉头紧蹙,眼神锐利如刀。
他知道,贾张氏还没死心。那老太婆,恐怕正在琢磨,怎么把瓶子找回来,甚至,怎么借著这件事,把他再一次往死里搅。
可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李向东了。
他眼神落向角落那柄铁锤,嘴角掠过一抹冷意。
“贾张氏,你要是敢再来一次,就別怪我把你的遮羞布都扯下来。”
就在这院子沉入更深一层夜色的时刻,楼上老胡家的窗突然一亮。
有人悄悄把窗帘掀开了一道缝,黑暗中,一双眼睛悄悄注视著李向东的屋子。
风声中,一切仿佛都在酝酿著某种无法预知的变数。
夜色再度沉下,月光无法逃出云层的掩护,只將冷光悄悄涂抹在青石板上。李向东伸手拍了拍裤缝,感觉那只沉甸甸的青釉凤瓶压在心上——它似乎不只是一件物品,而是媒介,是战役的开端。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砰砰闷响得像有人拖著脚,僵硬地靠近他家门口。李向东微微一颤,心跳猛地提速,可脸色依旧平静如常。
“谁?”他低声质问,声音却被夜风扯散。
没有回答,脚步声又靠近了几步,如同有人在门下踱著圈。几秒后,那脚步忽然停住,在门板上“嗒”地轻触了一下。
他握住门把手,手心有些出汗,转动那一刻,他只觉心跳如鼓。“开门吧。”
门外人轻轻咳了两声,低沉地回答:“我——我来还给你个东西。”
李向东皱眉:“什么东西?”
门板被慢慢推开一条缝,外头露出一只戴著灰布手套的手,正拎著一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布包。灯光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警惕上前一步,眼神已聚焦:“让我看看。”
那人將布包递过来,声音沙哑:“这是……那个瓶子,拿去吧。我……我被叫醒的,不知道谁进我家把它放了进去,让我拿出来给你。说是今晚就得解决乾净。”
李向东眯眼看著布包,没有急於接手。门外脚步再度后撤,匆匆闭合了他家门。院子里一下恢復寂静,只有风轻轻摇动窗边的垂帘。
他將布包放在桌上,小心拆开,一层一层褪下封布。青釉凤瓶又出现在眼前,却不如之前那般光洁——瓶颈上仿佛多了一道细碎划痕,釉色也模糊了几分。
“这……被动过了。”他轻声吐气,指腹摩挲裂痕。
脑海中他浮现出那人敛声走过自己门前的样子,可能脚步太重,也可能窸窸窣窣踩到桌角小木盒。那人像被人逼迫,带著“权当结束”的错愕,將瓶子归还。
他抬头,看窗外空亮的院子,只剩几扇窗户偶尔闪光。人群里,总有人关注他,盯著他动向。
——这是贾张氏派人来的。
青釉凤瓶是她爱的唯一遗物,被拿错、被还回,也许能让她安定;但更多的是,给他设下一层重重迷雾——如果他窃到了,就算不被说是贼,至少是“有心”的。
他轻轻敲碎杯边,心里冷得像冬夜井水:“她这手段……她就这么想尽办法吗?”
他站起身,把瓶子擦乾净小心封好,装回床下木箱。他不急著反击,但心中的弦已经绷紧。他知道,这还不是罢手的开始,而只是预演。
第二天,院子里又贴出一张纸条——这次字跡急促、笔锋硬朗,上面写著:
“昨夜午夜有人闯四合院各屋偷窃,警告各户加强防范。若再次盗窃,將留核查照片文件。”
这次警告並非直接针对他,却点得脊樑发凉。围观时,人们交换目光中有怀疑,有警惕,有好奇。没人知道那图啥,但又都觉得事態不对。
秦淮茹走近他家门前,轻声问:“李大哥,这事你听说没?有人偷进你家了么?”
他淡淡点头:“有人来过。但不是偷,是送还。”
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惊讶。可下一刻,她又抬头,將目光拉回他沉静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