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年等了好半天,都没等来裴度的回应。
少年从心虚到理直气壮再到心虚,然后变得极度心虚,身后的手指头都快搅断了。
撒谎这种事是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点的天赋和熟练度,而沈溪年显然两者都欠缺不少。
但他那种想要圆梦谈恋爱的欲望十分强悍。
两世为人都是单身狗,这一世好不容易天雷勾动地火动了心,结果却是一只鸟,这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沈溪年越想越觉得委屈,脸颊一点点鼓起来,把抿唇时若隐若现的梨涡都给吹平了。
沈溪年觉得他还是得主动出击。
少年偷偷抬眼,刚好看到裴度正在按太阳穴,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神情。
大周朝民风开放,裴度平日里打发时间看的话本子也并不全然都是男女之情。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很轻易且平静地接受自己视作学生的……小鸟,几乎是做出当面表白心意的举动。
本质上,裴度仍旧是一个很在意师长伦理,三纲五常的文人。
但……
裴度的视线精准抓住少年偷看过来的目光,讶然于方才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拒绝教育,也不是人鸟之别,而是他要如何给谢惊棠一个交代。
他当着溪年母亲的面,承诺会照顾、教导、保护对方的孩子,他的学生,结果……
即使是在梦里,裴度也能感觉得到这种由内而外的头疼。
“恩……咳,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裴度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了,按着太阳穴的手指骨节也微微泛白,看得出来用的力气很大,沈溪年不由关切地凑过来。
裴度下意识后退一步。
沈溪年立刻露出更委屈了的表情。
刚才睡觉的时候小鸟都还亲亲贴贴,窝在颈窝呢,怎么变成人你就不认啦?
等下,不对。
他在梦里的身份是自己给的,可不是什么小鸟,而是理所应当亲密无间的未婚夫。
上一个梦的时候,沈啾啾老实巴交的说自己是恩公养的小鸟,结果一整个梦做完都没占到便宜——年纪地点的确都不对。
这一次明明天时地利人和,恩公怎么不问点什么,让他反向给恩公洗脑一下!
沈啾啾垂在身边的手指用力攥起袖口,拼命转动脑筋让自己快点想想说点什么。
“若是指腹为婚,长辈订亲,你我的年龄……似乎差别过大。”
沈溪年冷不丁听到裴度说了这么一句。
说话好啊,辩论赛他大学打了不少的,文科怕什么辩论赛!
沈溪年当即扬起下巴:“我是因为报恩才进入裴府的,真要说的话,算是童养媳?反正你和我的娘亲都已经谈论过我们的婚事,彼此认同我们后半生相守一生了。”
裴度:“……”
裴大人前半生从来没有过这种哑口无言的境遇。
裴度的语气有些艰难:“以我对自身的了解,比起……婚约,我应当会收你为学生多些。”
“是啊,但不能既是师生又是夫夫吗?”沈溪年的这句话说的十分流畅,不论是从脸上表情还是话中语气都能看出,他是真心实意这般认为。
裴度彻底没声了。
他需要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里。
但这一来一回的问答,反倒让沈溪年的胆子重新大起来。
少年探头看了眼演武场,道:“白天的时候咱们刚从宫里出来,那会儿龙傲天男主还特别讨厌的追着你叭叭说,大概意思就是说你现在不能骑马射箭了挺可惜的,为什么啊?”
“我之前看过你骑马,都能在马背上翻身踢刀,动作可帅了!”
裴度抓到沈溪年话中的关键词:“龙傲天男主?”
沈溪年随手揪了一根演武场旁边的狗尾巴草,甩着毛茸茸的草尖尖:“哦,就是郑闵,郑昭临。”
因为是在梦里,沈溪年说话也挺随意的,不过本来他对裴度也没多少警惕。
“郑昭临。”裴度用一种很玩味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皇帝不曾及冠,但吴王世子是取了字的,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郑闵的字。
如若是昭临二字,那可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嗯嗯,取的应该是日月昭昭,君临天下的意思。”沈溪年点点头,“不过听上去没什么文学素养,不如你的扶光好听。”
裴度冷不丁又被沈溪年的直球正面打中,愣神了好一会儿。
曾经的长辈、宗亲、兄弟,但凡是知道几分内情的,都不会在裴度面前提及这个表字。
因为裴度本身对这个表字的感情很复杂。
曾经有跃跃欲试的期盼,但后来,失望、怨怼堆积出不甘更甚。
“不过大家都不怎么叫你的表字,除了那个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皇帝。”沈溪年撇嘴,压低声音嘀嘀咕咕,“要是我能说话,一定比他叫的好听多了。”
裴度微微一顿。
第一次有些庆幸,至少在梦之外的地方,溪年是一只啾啾啾的小鸟。
不然……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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