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坤的魂影波动了一下。
他看向几乎崩溃的许砚,又看向奄奄一息却焦灼万分的孙女,再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阿哲。
终于,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馆内的寂静骤然变得粘稠而具有重量,压得人耳膜发胀。
仿佛连时光流经此地的声音都被吞噬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擂鼓声。
许砚压抑的喘息声、陈知微微弱的抽泣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那悬浮的魂影缓缓抬起手,供桌上那两簇幽青的火焰忽然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仿佛被无形之风吹动。
整面墙的遗像,也似乎在这一刻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
一种庄严而沉重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照相馆,仿佛某种禁忌即将被触及。
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了柜台下方一个更加隐蔽、刻满了封印符文的暗格。
一枚物件缓缓自暗格中升腾而起。
那并非现代光学仪器,更像是一块被强行打磨成镜头形状的、凝固的深渊本身。
那并非许砚常用的镜头,而是一枚通体漆黑、仿佛由凝固的深渊打造而成的短焦镜头。
它的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必定冰寒彻骨,镜片深处是缓慢旋转的漩涡。
而当它悬浮而起时,镜面内浮现的并非三人的倒影,而是几张模糊扭曲、痛苦不堪的陌生面孔,一闪即逝。
阿哲甚至仿佛听到了一声极短暂的、来自无数人的重迭悲鸣,刺得他耳膜生疼。
仿佛无数被囚禁于此的哀魂正在挣扎窥视。
“此物名‘同生镜’。”陈定坤的声音带着一种郑重的疲惫,“以魂为引,可暂借他人皮囊,窥其见闻,掌其行动。最多……十二个时辰。”
阿哲倒吸一口冷气,正要开口,却听陈定坤忽然低沉道:
“记住,这不是游戏。你若借此镜附身,他人的呼吸,会化作你胸腔的起伏;他人的心跳,会变成你耳膜的轰鸣。若那具躯体被割喉,你会在原地感受到血液从自己脖颈喷涌而出。若那人梦中惊叫,你的魂魄也会被拖入同一场噩梦。——你附他之身,便与他同生共死。”
话音落下,馆内一瞬死寂。
许砚的呼吸骤然停住,指节收紧,仿佛光是想象,就已听见那种割裂血肉的窒息。
阿哲却本能地喊出声来:
“我靠……这不就是鬼上身?!”
他死死盯着那镜头,眼神里有惧怕,也有一种本能的科学思维抗拒:
“这玩意儿……到底是意识同步?还是……量子层面的干涉?相机还能干这种事?太——太不合理了吧!”
陈定坤的魂影微微一震,冷声回应:
“不是鬼上身。那是野鬼强取豪夺,将你拉入阴境。而此镜——是你自己选择,让魂与魂钉合。”
阿哲被噎住,脸色青白交替,最后只能咽下一口冷气,声音发颤:“……行吧,这比鬼上身还狠。”
他的目光扫过许砚。
“砚儿,你想追寻的答案,心中的疑惧,那‘渊’的本质,此馆的宿命,以及这一切的终局……”
陈定坤的魂影变得愈发淡薄。
“答案,早已不在我这苟延残喘的魂灵之中。”
“前路是迷雾也是深渊,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若决意……”
他的声音最终化作一丝缠绕在耳边的、冰冷的余烬:
“便自己去黑暗中摸索吧……”
话音落下,那枚漆黑的“同生镜”轻轻落在许砚手中,那冰冷沉甸甸的触感和镜中仿佛囚禁着无数哀魂的凝视,让他从指尖凉到了心脏。
陈定坤的魂影不再多言,缓缓退回供桌的光芒之中,变得几乎完全透明,陷入了沉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