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兵武脑海之中,那记忆的闸门,好像猛地鬆动了。
某些以往被自己留在了记忆最深处的东西,似乎缓缓涌了过来。
那股记忆,缓慢,却重如山岳!
睁开眼睛。
樊兵武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缩小了……
一切,好像都变了?
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这里是,那个不能被称作是家的家!
家徒四壁,甚至屋顶还被积雪压破了一块。
不少雪从屋顶飘落,以至於房间內都多出了一片白茫茫。
破旧的床榻,下面是泥土,上面是几根瘙痒又扎人的稻草。
自己就躺在这般床榻上。
而在自己身旁,还有著一个人。
是那个老混帐,不过他明显变年轻了。
这会的他,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了一件单衣。
他正抱著自己,浑身颤抖著。
樊兵武只觉得,这会,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停滯了流动,自己像极了一块冰块……
而那个老混帐,就这样抱著自己这块冰……
这里是?
嗯?
这一刻,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处境,唤醒了某些,自己濒死之际的记忆。
记忆的闸门打开……
当樊兵武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回来了。
那个老混帐算是个好父亲么?
按照之前的记忆,肯定不算!
只是。
记忆,有时候是会骗人的啊!
樊兵武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当初自己被冻成了这个样子,用老混帐的话说,就是一块冰块。
那他又是怎么救回来自己的?
还记得,自己醒来,见到那傢伙的第一印象。
正是他受了风寒,臥病在床。
好不容易找了个郎中,人家甚至说他: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去雪地里打滚么?”
是啊!
他好像就是个这样的人。
做了某些好事,但因为和自己平日里的形象不符,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他终於想了起来,那傢伙是怎么把自己救过来的。
他是靠著自己的体温,把自己暖活的啊……
记忆,真的是会骗人的。
当樊兵武不断地念叨著这个老混蛋的恶行时,他想到的永远都是赌坊、卖孩子那一套。
那些曾经的恩情,樊兵武不知何时,都已经將此遗忘了。
可直到此时。
他才想起,这老东西似乎也带著自己,去做过工。
那是什么地方,自己不记得了。
“不是,这么大个人了,这点活都做不好?今天的工钱,没了!”
“我说,大哥,你还是走吧!我们是小本生意,你在我们这,忙帮不上,就给添乱了……”
“滚滚滚滚滚!这是谁招来的?赶紧,让他滚!”
……
“今天咱们赚了三文钱呢,一会给你买个饃吃。我?我不饿……你吃就好……”
“这么下去,根本不是个事啊,你是个聪明娃,但放牛,是根本无法养你去学堂的啊……”
“要不,我再给你找个老子怎么样?找个有钱有势的。赌坊里就有一些,他们是可以供你上学堂的。”
“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知道,我就是个无赖,游手好閒的混混。我为了点银子卖孩子,说得过去!不是么?”
……
脑海之中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
很快。
自己又来到了那天的麵馆。
“你一我九,就这么定了!”
“噗……哈哈哈,你看看你个小呆子,我说什么,你还真信啊。你那股机灵劲哪去了?”
“今天是我贏得不假,但你在一旁看,也有功劳的啊。我的好运,都是你带给我的。这样,你十,我一点不要。”
“去了穆府,要是人家对你不好,你还可以自己有点钱,不行再回来找老子!”
穆府的门口。
“雪姨,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我只要把人带过来就行了,怎么又要钱了?”
“我只有这么多了?还要加……兵武啊,钱老子只能拿过去一部分了……”
“什么?还要?这孩子身上就这么多钱了,都给你了!”
原来,自己濒临昏倒之际,看到的那两个人影,是这般……
后来,自己如愿以偿,上了学堂。
时不时地,身后总能看见一个人影。
日復一日……
怪不得,这老傢伙总是说什么,自己是他一点一点看著长大的。
“兵武啊,以后老子就不跟著你去学堂了,不然別人都笑话你……”
那一天,自己在学堂里,被一群人嘲笑,拿著小石子丟在了额头上。
称自己是乞丐的儿子,有个赌鬼老子,等等等等……
放学的时候,那老傢伙鼻青脸肿的来找到了自己,跟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
第二天。
穆帅跟自己来了学堂,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笑话自己了。
只是。
那个老傢伙,也彻底在自己的记忆里,迷路了,迷失了……
渐渐地,隨著时光的流逝,这些事情都被积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更多更容易记起的事情,渐渐变成了赌坊、分帐后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钱……
记忆啊记忆,果然是个会骗人的东西呢。
这么多年了。
这些事情,为什么自己就忘了呢?
若不是此时,一切都是如此的相像,触发了樊兵武记忆深处的某些记忆开关。
这些事,他都不確定自己还能不能记起来。
樊兵武努力睁开眼睛。
发现之前,那被故意敞开,往里不断灌著冷风的帐篷门,已经被关上了。
甚至。
这帐篷內还多了个火盆。
“来人!来人!我答应你们了!”
这一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他卯足了劲,猛地大喊了一声。
声音在帐篷內,久久迴荡。
也不知道,那老樊头听到,会是何等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