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53章 闭门羹  退婚你提的,我当皇帝你又求复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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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在门口站了片刻,见屋內那位石先生连正眼都不愿给他一个,心中虽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也明白——这等脾性的人,越是多言,只会越招人厌。

何况许大人早就叮嘱过他,务必以诚相待,若不能请得石宗方,也切莫生出半点口舌之爭。

於是,他深吸一口气,將那封红封綾带束好的信,轻轻放在门槛之內,向著屋里作了一个標准的拱手礼,沉声道:

“不过,石先生,信我放在这里。是否过目,全凭先生之意。”

话音落下,他转身跨出院门,牵马而行。马蹄敲击青石巷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被晨雾吞没。

院门轻轻合上,四下又恢復了清寂,只剩下檐下微微垂落的露水,顺著瓦角滴落在青石上,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声响。

石宗方目光冷淡地扫了那封信一眼,没有伸手去拿,只是转回身,继续坐到那张斑驳的长案前。

那红封綾带,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条碍眼的顏色——仿佛有人硬要在他的演算图中间泼上一道鲜红,让他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排斥感。

他低低哼了一声,心道:

“许居正……朝中那位宰辅?他倒也算有些学问,奈何终究是仕途之人,心思都在权术与章奏上。此番来信,恐怕也是被圣上差了话,奉旨而行罢了。”

他並没有任何要拆开的意思。

对石宗方来说,眼前的陶盘、竹筹、井尺,才是能触碰到真实的器物;纸上的比值、比例,才是能让人窥见天地秩序的线索。至於那封信,不过是一叠写满虚言的纸罢了。

更何况——那信里要谈的事,他心中已有了猜测。

“改科举……”他在心中默默咀嚼著这几个字,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弧度,“不知是哪个朝廷的閒人想出的主意。”

他年少时便听闻,大尧自开国以来,科举之制行之已久,且在百余年前歷经两次大改,每一次都牵动天下士林、动摇朝堂根基。那两次改动,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財力,听取了多少士人献策,最后却仍旧被时人骂得体无完肤,连累主张者或被贬逐,或鬱鬱而终。

自那以后,便再无朝廷敢轻易动科举的根本。歷朝歷代,虽有人在细节上作些修补,但“取士之法”四字,几乎成了不可撼动的根基。

如今,一个当年的紈絝子弟——那个以纵酒斗鸡、声色犬马闻名的萧寧——竟要来改科举?

“笑话。”石宗方心底浮出两个冷字。

他並不是什么八卦之人,可萧寧的荒唐事跡,当年在洛陵、在天下士林里,可谓是耳熟能详。

年少时,不读经史,不理家业,整日混跡於瓦肆酒楼,与市井无赖为伍;最夸张的一次,竟在洛陵南街设擂,赌马换玉,惹得城中父老摇头不已。

那样的人物,哪怕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登上皇位,在石宗方眼里,也绝不会脱胎换骨。

“紈絝便是紈絝,穿了龙袍也只是换了一身外衣。”他心中冷笑,“一个紈絝,懂什么是科举?懂什么是取士之道?他能写出什么『纲目』?怕不过是隨手摘抄、东拼西凑,拿来糊弄人的。”

想到这里,他连看那封信的兴趣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这所谓的“术算纲要”,十有八九只是陛下为了显摆一番、或者討好某派士林而出的招——或许连题目都未必出得严谨,更遑论什么精义奥理。

“想让我去勘误?”石宗方低低一声嗤笑,“这世道,也有人会在狗皮画上添金粉,指望旁人夸它是名画的。”

他伸手拂了拂案上的纸简,將那一道未竟的圆周题重新推到面前,握竹筹、取细绳,继续他的推算。

在他看来,这才是实事——不与人爭功,不与人爭锋,只求一个真数。

至於外面那位皇帝的心思,他既不关心,也懒得揣测。

不过是朝堂上的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改科举?”他再次在心底重复这几个字,神情淡漠,“等他折腾个三五年,累了、倦了,自会有人收场。到那时,天下依旧是原来的天下,科举依旧是原来的科举。”

他的竹筹轻轻敲在陶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为他的判断落了个无声的定论。

外头的雾气渐渐淡去,阳光透过窗欞,落在那封被遗在门槛里的红封信上,映得它鲜亮刺目。

可无论它如何显眼,在石宗方眼中,都不过是一块碍事的红布。

他甚至起了个念头——待会儿让妻子把它收起,別放在眼前晃悠,免得影响心绪。

一念至此,他已將那信彻底拋诸脑后,手腕微转,继续在竹简上刻下新的比例……

院外的雾色渐渐被初升的朝阳撕开,露出斑驳的院墙与瓦檐。

石宗方的妻子送走了福来,关上院门,心里原本已生了个决定——这信留在门口,等相公自己想看时再说。

可她站在门槛前,看著那抹鲜红的封綾在晨光下越发显眼,心底却隱隱生出几分犹豫。

她很清楚自己夫君的性子,一旦有人提“朝廷”“为官”之类的事,他便像墙一样,任凭你怎么敲都纹丝不动。

但今日这来信,却是许居正亲手所写——朝中位极人臣的人物,绝不会无的放矢。

“会不会……並不如他说的那般无关紧要?”她在心底暗暗嘀咕。

毕竟,许居正並不是那些爱邀人入仕的部院官僚,而是能与天子並肩议政的大臣。若真只是寻常的劝仕之事,他断不会派心腹专程送来。

思量片刻,她俯身捡起那封信,指尖触到封綾,微微一凉,似乎带著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抱著一丝好奇,將信捧进了屋。

石宗方依旧坐在长案前,手中竹筹与细绳在陶盘上缓缓游走,神情专注如初。

她没有立刻惊扰他,而是走到一旁的炭炉边,轻轻坐下,將信放在膝上,仔细端详。

信封上,端端正正写著“洛陵石宗方先生亲拆”八个墨字,字跡遒劲,显然是出自许居正之手。

她咬了咬唇,伸手拆开封綾,抽出里面的信纸。

纸张是上好的贡纸,薄如蝉翼,触感细腻;墨香未散,显然是近日所写。她小心展开,目光落在首行——

“近奉圣旨,改科举之制,增设五门纲要,其中《术算纲要》一卷,虽陛下亲为策定,然术算奥理,非一人所能穷尽,特请先生过目,指其未当之处,以备修正。”

看到这里,她本想合上信纸——果然,还是朝廷的事。可下一句,却让她的心口猛地一紧:

“纲要卷中,有圆周之题,推得一常数,陛下命名为圆周率。然此数虽近精,尚虑有微差,愿得先生之高明,测之、证之。”

她的眼睛在“圆周率”三个字上停住,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圆周……常数?

她不是术算中人,自然说不出其义理,但日日与相公同住,耳濡目染之下,她知道,夫君近月来废寢忘食钻研的,正是圆周与径长的比例。

他甚至为此亲手制了好几种大小不同的陶盘,案上的细绳更是磨损得不成样子。

这封信里说的“圆周率”,莫不是……正是相公一直追寻的那个数?

她心底掠过一丝震惊。

更令她意外的是,许居正言道,这个常数竟是陛下亲自推得?

她皱起眉,脑中闪过这些年在街市茶肆里听到的那些传闻——说当今天子萧寧年少荒唐,不读书、不理政,曾在洛陵城里闹出过无数笑话;说他登基之前,只知纵马斗鸡,不懂半点治国安民的道理。

这样的一个人,能算出什么圆周常数?

她本能地怀疑——或许是旁人算得的,被冠在陛下名下,好藉此彰显圣明?

但隨即,她又想到一层:即便如此,这圆周常数也是夫君梦寐以求的数啊!

哪怕这只是个接近值,也足够让他省去无数的推算与试验。

她的心思忽然急切起来,手里那封信似乎变得滚烫,催促她立刻將它送到夫君案前。

她站起身,轻轻走到石宗方背后,忍了忍,终究开口道:

“相公。”

石宗方头也不抬,只嗯了一声,手中竹筹依旧在陶盘上转动。

她將信举到他眼前,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我看了许居正的信。”

石宗方眉头一皱,目光扫过那封纸,“我不是说了——”

“信里提到了圆周常数。”她打断了他的话。

石宗方手里的竹筹,忽地停在了半空。

那一瞬间,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露水滴落的声音。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她手中的信上。

“什么常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自己听错。

“圆周常数。”她一字一顿地说,“他们叫它……圆周率。”

石宗方的眼神在那一刻明显凝住,仿佛竹简上的笔画忽然活了过来,直直撞进他的脑海。

她看见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咽下一口迟疑。

片刻后,他伸出手来——那是一双常年磨著竹筹、拂著纸面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掌心有著细密的老茧。

“给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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