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天灵盖,袖中的掌心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臣…臣吴襄,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额头紧紧贴在金砖地面,不敢抬起半分。
暖阁內陷入短暂的寂静。
只有吴襄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每一秒的沉默,对他而言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吴卿,平身。”
朱明的声音终於响起,语气平和,甚至带著一丝…温和?
“赐座。”
王承恩搬来一个绣墩,放在吴襄身侧,朱明也回到了御案前坐下。
“臣…臣谢陛下隆恩。”
吴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腰背依旧绷得笔直。
朱明没有立刻说话,他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吹了吹。
只是他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吴襄脸上,仿佛在掂量著什么。
暖阁內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吴襄极力压制却依旧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辽东…苦寒之地。”
朱明放下茶盏,缓缓开口,话题却跳到了万里之外。
“寧远孤悬关外,直面建虏兵锋,三桂与关寧將士戍边多年,浴血杀敌,保境安民,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听到皇帝提及儿子和关寧军,吴襄紧绷的神经稍稍鬆弛了一丝,但警惕之心丝毫未减。
他连忙躬身道:“陛下言重,守土抗虏,乃臣子本分,犬子与关寧將士身受国恩,自当效死。”
“本分…”朱明咀嚼著这两个字,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然,如今情势已非辽东一隅可独善其身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御案光滑的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吴襄的心坎上。
“闯逆李自成拥兵数十万,其前锋已破潼关,兵锋直指太原。”
朱明的语气陡然加重,带著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此獠若破太原,则三晋震动,京畿危如累卵,建虏多尔袞,新丧其主,看似內斗不休,然其豺狼本性,虎视眈眈,岂会放过此等良机?”
“一旦京师有警,其必引兵叩关,欲行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毒计。”
吴襄的心猛地一沉,皇帝对局势的判断竟如此清晰,甚至点破了多尔袞可能趁火打劫的意图。
紧接著朱明又带著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冷厉道:
“京师三大营糜烂已久,空额横行,兵甲朽坏,难堪大用,新募之军,仓促成伍,未经战阵,难挡闯贼虎狼之师。”
“朕思之再三,环顾宇內,能解此燃眉之急,挽狂澜於既倒者…”
朱明的声音顿了顿,目光锁定在吴襄的脸上:
“唯有卿之子,吴三桂麾下那支百战余生的关寧铁骑。”
吴襄的心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关寧铁骑,皇帝果然盯上了三桂的命根子。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拒绝,寧远孤城,是山海关外最后的屏障。
一旦放弃,建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再无遮拦。
他们父子两代心血,关寧將士浴血守护的疆土,岂能轻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