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藤原星海,眼神中那份属於老前辈的警惕已悄然褪去。
只剩一种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战友的激动与共鸣。
“这个故事……”他的声音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我从未想过,岩井俊二,那个只会拍偶像电视剧的年轻人,竟然能写出这样伟大的作品。”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看穿藤原星海的內心。
“但是,藤原君,你我都是行家,就不要说外行话了。”
“这个剧本里,对两个时空、两条故事线,那般精准的掌控力,那种对观眾情感节奏,如同上帝般完美的调度……
绝不是一个新人导演,能拥有的东西。”
他紧紧地盯著藤原星海。
“这背后,有seikai先生的影子,对吗?”
“或者说,这部作品是岩井与seikai先生共同完成的。”
面对角川歷彦这番剥茧抽丝般的分析,藤原星海发自內心地欣赏。
眼前这个老人,是真正的电影人。
或许在某些方面他的確很固执,但他的专业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是的,角川先生。”
“seikai先生,只是为一块璞玉,拭去了表面的尘埃而已。”
这个回答,让角川歷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终於明白了。
那个神秘的seikai,他不仅能自己创造奇蹟。
他还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他能发掘那些被所有人无视的天才,並引导他们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这种能力,远比单纯的创作可怕一百倍。
他看著藤原星海,终於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藤原君,”他问道,“你们是想,让我为这个故事提供一个放映的场所?”
“不。”藤原星海摇了摇头。
他看著角川歷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始描绘一幅,角川歷彦从未想像过的全新的蓝图。
“角川先生,我们不需要一个场所。”
“我们需要一场战爭。”
“一场,关於如何定义一部电影成功的战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的日本电影界,成功的標准只有一个——首周票房。
所有院线,都只会给一部电影最多两周的生命。
两周之后,无论好坏,立刻下画,给下一部商业大片让路。这是规则,对吗?”
角川歷彦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旗下所有艺术电影,都无法存活的原因。
“但我们要做的,恰恰相反。”藤原星海的眼中,闪烁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我们不要首周票房。我们甚至,不要大规模上映。”
“我们將只在角川影院,进行独家限定的,长达半年的马拉松式放映。”
“在这半年里,我们將用seikai先生无与伦比的音乐才华,为《情书》製作一张史上最成功的电影原声大碟,让它的旋律,飘满东京的每一家咖啡馆。”
“我们將动用繁星事务所和富士电视台所有的媒体资源,去宣传电影,去製造话题。
去討论那封寄往天国的情书,去爭论暗恋究竟是不是一种自我感动。”
“我们要让去角川看《情书》,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徵,一种属於这个时代的浪漫。”
“我们要让口碑,像北海道的雪球一样在电影圈里越滚越大。”
“然后,在半年之后,当它拿下了柏林、坎城、或者威尼斯的所有奖项之后……”
藤原星海看著早已目瞪口呆的角川歷彦,微笑著,说出了他最后目的,也是真正的阳谋。
“您觉得,到了那个时候,是我们去求著东宝和松竹给排片。”
“还是他们,会捧著空白的合同来求我们,给他们一个能分一杯羹的机会?”
藤原星海,讲完了。
角川歷彦呆呆地坐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彻底顛覆了。
他一辈子都在思考,如何让艺术电影,在商业的夹缝中生存。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在告诉他——
不,我们不求生存。
我们要用艺术,去倒逼商业。
我们要用观眾的口碑,去制定新的规则。
角川歷彦知道,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了,那么在很多年以后,当人们回忆起20世纪末的日本电影史时,一定会说——
那个浮华的旧时代,其转折的序章,始於那个下午。
始於一个叫seikai的幽灵,和他的那封,名为《情书》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