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五十多岁的瘦高男人，穿著一身板正的中山装，此刻正愁眉不展。

正是刚从市工业局开完会回来的红星三厂厂长，

周兴国。

他抬手捏著眉心，办公桌上王建业给他倒好的茶一口没喝，已经凉透了。

菸灰缸里的菸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自从开完会回来，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脑子里不断重复著上级领导那意味深长的话。

“兴国啊，现在政策变了，要搞活经济。

你们红星三厂的情况，局里都很清楚，困难是暂时的。

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自谋出路嘛！”

自谋出路。

这四个字，说起来轻鬆，但却压得周兴国喘不过气来。

这跟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別！

厂里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接到像样的订单了，工人们工资马上发不出来，人心惶惶。

他这个厂长，急的嘴上起了好几个泡。

他怎么能看著这几百號工人下岗！

这个他奋斗了半辈子的厂子，真的就要走到头了么。

周兴国不甘心，又摸出一根烟，手抖的厉害，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著。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谁？”

“厂长，是我，刘卫东。”

刘卫东？他来干什么？

估计又是来匯报车间里哪个零件不够用了，或者是哪个工人又闹情绪了。

周兴国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心情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进来。”

刘卫东推开门，他手中拿著几份纸质文件，脸上带著激动之色。

“周厂长！您可算回来了！

有件天大的好事儿要向您匯报！”

周兴国有些意外的问道：

“老刘，有事儿说事，別吞吞吐吐的。”

“周厂长，纺织厂的单子拿下来了！”

刘卫东按捺不住兴奋，几步衝到办公桌前，將那几份文件放在了周兴国面前。

周兴国知道纺织厂之前的那笔订单，只是一些散件而已，並没有多少利润。

他抖了抖烟盒，拿出一根红双喜递给刘卫东，自己呼出一口浓烟，皱著眉头说道：

“来，卫东，坐下来说说。拿下来就好，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周兴国心里嘀咕著，老刘今天怎么回事儿，一点小事儿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刘卫东接过红双喜点上，赶忙对周兴国解释道：

“厂长，不是之前那个小单子，纺织厂又签下了新订单！您快瞧瞧！”

周兴国自然知道纺织厂的体量，但纺织厂从没有跟红星三厂合作过大订单，通常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单子。

靠著这些小单子，红星三厂也才得以存活至今。

只是眼下的窟窿，已经不是这些小单子能够弥补的。

周兴国秉著聊胜於无，有总比没有强的心態，拿起桌上的那份合同。

当他一眼看下去的时候，手中捏著的半截烟停在半空中，菸灰落在裤腿上，他却浑然不知。

“这，这是……！”

周兴国猛地站起身，一把將那份合同又拿近了些，凑到眼前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