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踏碎了边境的沉寂。三百曳落河重骑，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簇拥著安禄山的车驾，在裴旻与李白的引领下，捲起漫天烟尘，向著幽州方向隆隆开进。

沉重的马蹄敲打著大地，每一步都带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几乎与此同时，幽州节度使府衙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著墙上一幅巨大的幽州城防舆图。太子李瑛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於图前，手指正精准地点在城西一处標註著“槐里”的密集坊区。

他身后，肃立著王维、李光弼、薛愿，以及神色复杂、眉宇间挣扎未消的幽州节度使张守珪。

“三百曳落河重骑，人马俱披重甲，衝击力无匹，弓弩难伤。若於旷野平原接战，纵有数倍兵力，亦难抵挡其锋锐。”

李瑛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张守珪的心坎上。他深知曳落河的可怕，那是安禄山压箱底的力量，也是他当年亲手帮著打造出来的怪物！

“然，”李瑛话锋一转，指尖在舆图上“槐里”的狭窄街巷间划过，“此地不同。坊墙高厚，街巷交错，最宽处不过容三马並行，且多弯折死角。重甲铁骑入此，如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其衝击之势，十成去了九成！”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眾人：“本宫意已决，於此地设伏！以长矛大盾，结密集方阵，塞堵街巷两端出口，阻其进退！弓弩手据两侧坊墙、屋顶，居高临下，专射其战马腿膝、骑士面门等无甲或薄弱之处！更於关键巷口预设绊索、陷坑，迟滯其速！”

“殿下！”李光弼眼中精光爆射，他是沙场宿將，立刻领会了其中精妙，“此计大善！重骑最惧者，非刀剑，乃失速与混乱！狭窄之地，其队列必散！弓弩攒射之下，人马惊惶，自相践踏，其势必溃！末將请命，率长矛营扼守西口！”

薛愿按刀上前，声如洪钟：“末將率东口！必让那些铁疙瘩，进得来，出不去！”他此次作为李瑛侍卫，秘密护送太子来幽州。

王维虽为文士，此刻亦被这精密的杀局激盪，沉声道：“下官可协调城中武侯铺及府衙差役，疏散槐里百姓，同时於各坊墙、屋顶布置弓弩手，並准备火油、擂木等物，以作策应！”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沉默不语的张守珪。这位老帅脸色变幻，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安禄山是他一手提拔的义子，是他曾经视若己出的骄傲！可如今.....杏楼的刺杀，铁一般的金牌证据，太子洞悉一切的手諭，还有安禄山那毫不掩饰的狼子野心.....所有的情分，在冰冷的现实和滔天的国罪面前，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张卿，”李瑛的声音不高，却带著千钧之力，“大义灭亲，古来有之。非为私怨，实为社稷，为北疆百万生灵免遭涂炭！今日若纵虎归山，他日必成滔天之祸！孤知你心有不忍，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幽州的城门，开是不开，安禄山的头颅，取是不取，皆在你一念之间！”

张守珪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一种深沉的、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那柄曾隨他斩將夺旗、饱饮胡虏血的宝剑，在烛光下发出清冷的寒芒。

他屈膝，重重跪地，將长剑双手捧过头顶，声音因激动而沙哑颤抖，却字字鏗鏘。

“老臣张守珪！蒙陛下天恩，太子殿下信任，坐镇北疆数十载，未敢有负！今逆贼安禄山，欺君罔上，构陷钦差，拥兵自重，其心可诛！更欲拖老臣下水，祸乱幽州！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老臣与之恩断义绝！”

“老臣请命！亲率龙华军，坐镇节度府衙，以为殿下后援！幽州城防，伏击逆贼之事，全凭殿下与诸位將军调遣！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幽州城內，绝无一人敢通敌！此剑，请殿下暂为保管！若此战有失，老臣当以此剑自刎，以谢天下！”

李瑛深深看了张守珪一眼，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那柄沉甸甸的宝剑。“张卿忠义，天地可鑑！此剑，孤暂为保管，待功成之日，必当奉还！此战，必胜！”

他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带起一股凛冽之风，“诸將听令！依计行事！布下天罗地网，静待逆贼入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