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与麦克唐纳公司合作协议的签署仪式后,代表团成员们相继起身,准备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位於印第安纳州印第安纳波利斯的艾利逊发动机公司。
返程的车辆平稳行驶,窗外圣路易斯的景象逐渐后退。车厢內,林振凯靠在后排座椅上,身体隨著车体的轻微晃动而起伏。他的目光虽然投向窗外飞逝的风景,思绪却早已飘远,窗外的光影变换未能在他眼中留下真实的痕跡。此刻,他內心的波澜,远比车身行驶的节奏更为汹涌翻腾。
这次全程见证东吕部长与麦克唐纳副总裁格洛克斯的交锋谈判,对他而言,不啻为一记尖锐而响亮的警钟。它彻底惊醒了林振凯曾沉溺其中的某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並將他此前的某个“白日梦”击得粉碎,不留一丝痕跡。
在未亲身参与如此层级的国际商务谈判之前,他確实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描绘自己运筹帷幄、叱吒国际谈判桌的景象。他想像著凭藉自己那些似乎超越时代的“独特”见识,最终能在国际对手面前挥斥方遒,占据绝对上风。
然而,冰冷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东吕部长在谈判桌上展现出的那份精妙绝伦的博弈艺术,以及最终引导谈判结果精准导向预期目標的那种近乎於本能的手段——那几乎可以称为化境的艺术,远超了他之前稚嫩的想像与预设。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令自己沮丧万分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残酷事实:倘若此刻坐在谈判桌主位上,代手腕老练的东吕部长,由他参与谈判,那么这场重量级谈判的结果恐怕会面目全非。他非但绝难像东吕部长那样步步为营,稍有不察,便会落入对方精心编织的法网条款中,栽个大跟头。更可怕的是,在对方老辣的高明手腕下,自己很可能在懵懂无知之中便已吃了大亏,却还自以为占了便宜而不自知。
身侧,东吕部长的目光同样落在窗外飞逝变幻的风景上。但那双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眸,早已敏锐地捕捉到了身边这位年轻基地掌舵人周身瀰漫开来的低落气息。
然而,东吕部长並未立即出言抚慰。他没有选择那些“你还年轻”、“慢慢来”之类看似安慰实则空洞轻飘的套话万金油。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垂敛了眼帘,转向手中那份刚刚签署完毕、墨跡仿佛还带著微热余温的谈判纪要文件夹。
微凉的指腹带著一种恆定的沉稳节奏,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过文件烫金的精致封面,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进行一次无声的告別式,一场没有硝烟却意义深远的最后復盘。车厢內一片岑寂,连空气都显得有些沉重,只有引擎低沉压抑地闷鸣著,以及车轮碾过路面时发出的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填充著这份被凝重思考占据的空间。
林振凯的目光从远处虚无的焦点收回,落在了自己掌心朝上、无意识地摊开的双手上。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隨之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强压下那股翻腾的挫败感。一个清晰而锐利的念头在他心中豁然贯通:自己一直以来是否太过自以为是了?是不是总以为地球是围绕自己转动的,因而忽略了世界运行的复杂规则?
专业领域的事务,理应交由浸淫其中的专业人士去处理。这次与艾利逊发动机公司接洽的提议虽源於自己的主意,但后续那充满刀光剑影、步步惊心的正式谈判,確实应该也必须交给身经百战的东吕部长来主导。自己,能作为团队的一员,起到辅助才是正途。
他闭上眼,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了计划链条的脉络,从艾利逊延伸开去——鹰酱的国防部、不列顛的罗罗公司、不列顛的国防部、髪国的斯奈克玛公司、髪国的达索航空公司直至髪国的国防部。
这张网不仅跨越了欧美大陆,更如蛛丝般交织著极其复杂的地缘政治与根深蒂固的商业利益,要经过三个主权国家和五家背景深厚的军工巨头。仅仅是在脑中再次审视这庞大而精密的蓝图,他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冰冷的事实:这样的棋局,以他目前的能力尚不足以支撑。
想通了这一点,內心的迷茫与失落並未完全烟消云散,但却仿佛在汹涌湍急的漩涡中找到了一块可以暂时立足的浮木,终於抓稳了重心。他整理了一下有些纷乱如麻的思绪,侧过脸,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东吕部长。
东吕部长,”林振凯开口,声音已大致恢復了七八分往日的沉稳,但若凝神细辨,仍能捕捉到一丝微颤,继而便是如释重负后的坦然,“之后的谈判,与艾利逊那边的周旋,就全权託付给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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