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益州城被雷有终攻下后,
为惩戒叛乱之人,用所谓的恐嚇式安抚方式,焚死將官数百人,
然后焚烧城门,为了破坏城防,防止他们再次聚眾据城坚守。
而赵祐赦免了都头、副都头以下將官的罪责,
单是此一项赦免,保下了两百多人的性命,
同样冒了巨大的风险,
只因为攻益州城时,遇到的抵抗不是特別的激烈,並不是至死不休式的搏命,
他的太子身份,使王均等人有所顾忌,
所有人下手时留了分寸,比如箭支不敷毒,不用火器……
如今赵祐的宽仁做法温暖了这些人,使他们心之所向,愿为太子效力,
有人就有力量,手里多了些与雷有终谈判的筹码。
瞧著三丈高,一尺厚的城门,
赵祐內心不安,
攘外必先安內,雷有终等人虽然麻烦,可以慢慢虑算,
身边的人若是搞事,立刻会成为大患,
断掉兵变那些人的念想,使他们忠心贴附新主子,有必要。
他环顾左右吩咐道
“拆下城门,烧掉”
“是”
兵士们拆掉城门,分解了往火堆上丟,
五十二名將官跪在燃起的冲天熊熊烈火周围,好似等待献祭的牺牲,神色漠然,静静面对死亡。
瞧著郭崇仁半个时辰已经安排好骑兵,赵祐脸上的讚许之色明显,找了片无人空地,冲密集的骑兵方向招招手,
郭崇仁在属下的提醒后,小跑著到赵祐近前,躬身拱手道
“属下在”
“那箱子里的宝物价值连城,蜀地几十年的积攒都在里面”
“为运输方便,把箱子里的物件分给亲信背著,快马加鞭赶回汴京,不可耽误”
“是”
“本是准备派五百骑兵押送王均五人,但是这箱子的份量太重,王均反而不足道”
郭崇仁神色焦急,轻声道
“禁军护卫几乎都隨属下赶回汴京,益州这边如何保殿下周全”
赵祐语气淡然,摆手道
“无妨的”
“如果他们认为本宫是大宋太子,益州所有的兵民俱都是本宫的护卫,五百人足矣”
“如果他们否认,那么益州所有的兵民,都可以置本宫於死地,万人护卫亦不足”
瞧著郭崇仁满面的忧愁,赵祐温声宽慰道
“本宫身边还有五百护卫,他们三人带领十到十五人收编的益州驻军,会设立三十名都头、副都头,五名指挥使,整编后,军心稳定,可保本宫无虞”
“而且隨本宫的两千禁军回汴京一千五百人后,新招募的这些人与张耆、周怀政、任守忠无任何关係,他们想掣肘,难上加难”
“而且这一千五百人,远离此三人后,只能听命於汝,路上会安稳非常,不容易有意外”
他笑了笑道
“只要把留下的五百人,妥善安排,带好、用好收编的两千人益州驻军,相比本宫初到益州城时,安全许多”
郭崇仁道
“郭崇德、郭崇训带兵多年,虽然职位一直不高,但是经验十足,他们定会万死围护殿下周全”
赵祐点点头
“有他二人带著留下的五百人,本宫放心”
他思索片刻,肃声道
“有件事,汝要办好”
“回汴京后,找吾娘在世时,她身边的亲信宦官,打点一下,联繫上刘娘娘”
“刘娘娘精书法,尤其擅长飞白书,箱子里那两件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平安帖》送於她,定会使她动心,再挑两件珠宝首饰,一併送去”
“其余的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瞥了眼郭崇仁,赵祐內心满意,
这位国舅並没有露出捨不得或者明显反对的神色,
钱財从来都是身外之物,
如果能用钱財办成大事,钱財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否则只是一些器物而已。
“讲清楚是本宫孝敬她的,只能私下送,官家对本宫有成见而且宝物出处不明,明面上,刘娘娘不敢收”
郭崇仁低头想了一会儿道
“刘娘娘与郭皇后之间一向不睦,送礼是否有成效呢?”
“这是些神仙也会开顏的物件,她定会收了”
“有些大臣眼光短浅,可能瞧著本宫势弱,昧了本宫的宝物,看本宫的笑话,刘娘娘的位置特殊,不同於常人,並且她的聪慧远超常人,不会把事做绝,尤其是面对大宋的太子之时”
“她只要收了,那么官家与歧视本宫是武將之后的那些大臣们,对本宫不善之前,会考虑刘娘娘的感受,即使刘娘娘不为本宫讲话,同样有正面效果”
“官家同样会顾忌刘娘娘的一言一行”
“找两件能出手的、不显眼的,私下卖出去,换些金银,上下打点”
“李沆、毕士安、王旦、寇准、王钦若、丁谓、周莹、王继英,还有在汴京的朝廷重臣,回汴京后找机会互动”
“本宫是太子,汝是本宫国舅,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不敢不给面子,官家犹豫不决断,本宫会活得长久”
赵祐闭眼仔细想了想道
“王均五人心比天大,回到汴京后,录完口供立刻给他们净身,分开安置,他们如有异心,立刻除之,不可心软”
“断了根,会少了很多的欲望,希望同样断了他们的恶念”
“是,属下谨记”
郭崇仁暗暗惊嘆眼前这位熟悉陌生人的思虑,
念头一动,陡然间內心巨震,他单膝跪地拱手道
“属下有一事不明,请教太子殿下”
“汝是本宫国舅,任何事都可直言”
“敢问太子殿下是谁?为何无一丝一毫赵祐的神態与思考方式”
赵祐语气淡淡道
“九岁的孩子,无特別的思考方式很正常”
“有些事吾同样不能理解,但是总不能境遇艰难,就放弃所有一死了之,而且现在的情况对吾来讲,不算什么,並不是无一丝希望的绝境”
赵祐嘆息一声,道
“无论本宫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本宫身上流的是郭氏的血,只能与郭氏家族共荣辱,同进退,无可选择”
他神色哀伤,眉头紧蹙,道
“大宋,武將处处受排挤,武將之后同样,即使本宫是太子,依然被他们视若仇寇”
“本宫处境险象环生,若是出意外,这些宝物能保全郭氏家族,不因为本宫的所作所为遭人屠戮”
郭崇仁抬起头仰望赵祐时,眼眶已噙满泪水,他泣声道
“有太子殿下撑著郭氏家族,爹爹与郭皇后地下有知,定然含笑九泉”
赵祐从身上拿出那捲五色綾锦,递给郭崇仁,语气严肃道
“国舅,路上谨慎小心,带著这些贵重宝物,追兵肯定是有的,这是詔书,经过金牛道上的剑门关时,拿詔书,传太子令,占据关卡,派一百驍勇兵士拒守,以押解重犯为理由,滚巨石把后路堵上,禁止任何人通过,不尊者,杀无赦”
“过褒斜道,把后路的木质栈道,全部拆掉,烧毁”
郭崇仁双手接过,贴身放好,拱手道
“是”
“切记!回京后,儘快见到刘娘娘,把本宫叮嘱过的事办稳妥,否则在汴京同样不安全”
“是,属下谨记”
郭崇仁想起一事,轻声道
“王均对属下讲,益州衙署內有密道,直通岷江支流府河岸边”
“益州城已陷,属下不知他讲此话是何意,属下已训斥”
史载,王均在城陷后,仍然能逃出两百里,必定是有密道,否则五万人围城,不可能脱困,
赵祐抿了抿牙,品味片刻嘴里残留的点心,道
“他无恶意,他希望本宫无恙,本宫存在,他才能活著,此密道也许能用得上”
目送郭崇仁率领的一千五百骑踏著泥泞疾驰远去,赵祐回到马輦吩咐道
“本宫休息一会儿,待卸下的城门烧乾净,唤醒本宫”
装甲马輦前侍立的郭崇德面对和衣而臥的太子,拱手道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