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把她紧抱的《財务报表入门》抽出来，隨手拍掉封皮上沾著的沙粒。

他抬头看她，夕阳的金线勾出他硬朗的下巴。

“傻丫头，”声音却意外地温和了点，“你是屋顶上那片最亮的琉璃瓦，没你发光发亮，金砖垒的宫殿，也只能是个不透风的闷罐子。”

二十步外，正要离开的张纪钟猛地停住脚，扭回头。

一段半塌的老城墙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像一把锈跡斑斑却又杀气腾腾的利剑，把他那张写满江湖气的脸，从中间狠狠劈开。

无锡影视城沙盘上的“五十七万”深坑早已被风捲走，但那数字，却像烧红的铁，生生熔刻进了张纪钟的脑子里。

而眼前，一场由陈锋亲手引发的颶风，正在整个出版界疯狂肆虐。

窗外阳光白得晃眼，却穿不透陈锋眼底沉沉的墨色。

他手里握著一本崭新的书，《暗黑者ii：宿命》。

漆黑的封面像个无底洞，上面烫金的骷髏镰刀標记闪著冷硬的光。

这本书彻底爆了。

全国各大书店门口排著通宵的长队，榕树下半夜都能够接到加印的电话。

媒体上全是“《死亡通知单》现象级狂潮”的標题。

“篤篤篤！”

指关节敲钢化玻璃的声音乾脆利落，打破了沉默。

张纪钟就站在他身后，穿著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定製西装，但那股子老江湖的草莽气，还是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脸上堆满了真切的笑，连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块，像是发自內心的替陈锋高兴。

右手腕上换了一串新佛珠，依旧是深沉的木头，但更大颗、油脂感也更足了。

“小陈！”张纪钟嗓门依旧洪亮，带著压不住的激动，“了不得，看看外面，你这本『死亡通知单』，算是把全国读者的魂儿都勾住了，大火啊！”

他大笑著，把一张还带著列印温度的传真件，“啪”地拍在陈锋那张结实的办公桌上。

那是最新的销售快报：二十四小时销量，破十万册！十年难遇的记录！

张纪钟又往前凑了一步，捻著那串新佛珠，声音压低了点，带著点老江湖分享“秘密”的亲昵：“《暗黑者》改编权，眼下华谊、海润、唐人那帮孙子眼都红了，投资报价……”

他伸出四个又粗又硬的手指头，指甲修剪得光溜溜，“……起步就往这个数奔，是亿级的大买卖，张艺谋搞大片都未必能这速度来钱！”

他喷出来的热气就在陈锋耳边，那四根手指头简直像金条一样悬在空中，沉甸甸地压著。

陈锋没看传真，也没看他。

他的目光定在桌角摊开的一份报纸上。

社会版头条的照片血糊糊地扎眼，《暗黑者》书里有个富豪被精妙“处决”的情节，现实中居然出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翻版！

虽然手法糙了点。

標题用刺目的血红大字写著：“惊，小说情节现实重演？连环阴影笼罩京城富豪圈！”

照片底下，死者脸上定格著极度惊恐扭曲的表情，被油墨放得老大，像是在给陈锋笔下的文字，做最冰冷恐怖的註解。

“张导，”陈锋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有些瘮人，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著书封上那个冰冷的骷髏镰刀，“您看了…今天的报纸没？”

张纪钟脸上的笑容明显顿了一下，顺著陈锋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张摊开的报纸。

隨即他大手一挥，一副“別太当回事”的过来人模样：“嗨，甭往心里去，天底下巧事儿多了去了，写死个人还能真死人？

那不邪门儿了么，碰巧了，绝对是碰巧了，这是老天爷给你送热度啊孩子，现在外面都叫你『预言作家』，比那些骗钱的瞎子强十万八千里！”

他眼神闪烁著那种老道的精明光，“签，赶紧签，合同攥瓷实了，趁著这风头……”

他下意识做了个握紧拳头、往下狠狠一勒的动作，“……狠狠咬他一口肥肉！”

那串紫檀佛珠在他手腕上勒出清晰的红痕。

陈锋慢慢转过身。

那双曾经在慕容復的戏装里演绎阴暗的眼睛，此刻如同深潭寒水，望向张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