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开感觉有些累了。
自从穿越以来,他紧绷的神经就像一张拉满的弓,从未有过片刻的鬆懈。
杀人、练兵、收租、夺地、官场周旋、栽赃陷害……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耗费心神。
他可以面不改色地砍下人头,也能在酒桌上与人称兄道弟,但骨子里,那个只想“躺平”的社畜灵魂,正在发出疲惫的呻吟。
尤其是最近,勾心斗角之事愈发繁杂,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烧乾了。
此刻,他独自坐在千户所空旷的正堂官廨里,身下是那张象徵著权力的太师椅,可他没有半点志得意满。
昨夜缴获的金银珠宝就堆在墙角,烛光下泛著幽幽的光,仿佛在嘲笑著他这个被欲望和恐惧驱使的傀儡。
勾心斗角,太耗心神。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躺平,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富贵人生,可现实却逼著他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权谋家。
“唉……”
一声长嘆,在空寂的厅堂里迴响。
除了孙德胜父子,千户所的临时牢房里,还关著那几个从京城逃出来的“贵客”。
按王临恩的意思,这些人是坐实孙德胜勾结阉党罪名的关键人证,必须严加看管。
可石开一想到他们,就觉得头疼。这几个人是烫手的山芋,是行走的麻烦。
他们是阉党余孽不假,但从他们那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模样看,更是一群刮地三尺的贪官污吏。
这种人,能量大,心眼多,关係网盘根错节,留在手里,天知道会惹出什么祸端。
石开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他现在只想儘快把孙德胜的案子办成铁案,拿到自己该得的好处,然后关起门来,练自己的兵,种自己的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千户所阴暗潮湿的监牢里,还关著那几个从孙德胜船上抓来的“京官”。
这几日,石开懒得去审,也懒得去问,只是让亲兵好生看管著,每日两顿稀粥吊著性命。
他知道,这几个人是烫手的山芋。杀了,容易留下后患,毕竟是朝廷有过备案的官员;交给上官王临恩,固然能再添一笔功劳,可自己刚从百户升到副千户,坐的还是火箭,再往上已无可能,最多得些不痛不痒的赏赐,大头还是会被王临恩那样的老狐狸吞掉。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榨乾他们的钱財,然后放人,才是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
这日,石开终於打起精神,带著一身酒气走进了监牢。他不想再拖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监牢设在后院的一间柴房里,阴暗潮湿,只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透气。
石开推门进去时,一股混合著霉味和尿骚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几位大人,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石开的语气带著几分戏謔。
牢房里的四人,为首的正是那个被他削掉一根手指的周官员,另外三人也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此刻形容枯槁,狼狈不堪。
听到石开的声音,几人眼中都流露出恐惧与怨毒。
“石大人,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想怎样?”那周官员捂著包扎好的断指,声音沙哑地问道。
“不想怎样。”石开蹲下身,隔著牢门看著他们,像是在打量几头待宰的肥猪,“就是想跟几位大人做笔买卖。你们想活命,想去江南继续做富家翁,我也想求点財,养活手下这帮兄弟。很简单,一人一万两白银,买你们自己一条命。给了钱,我立马放人。若是不给……”
石开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王同知对阉党余孽的案子,可是很感兴趣。”
监牢里一片死寂。
一万两!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石开本以为他们会暴跳如雷,会討价还价,甚至会破口大骂。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只是个开价,后面还有的磨。
然而,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周官员身旁一个姓钱的官员,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咬牙道:“一万两……好!我给!但你要保证放我们安然离开!”
石开愣住了。
真给啊?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答应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另外两人,发现他们脸上虽然肉痛,但更多的却是看到生机的渴望。
石开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群蛀虫的富裕程度。他脑子一转,决定再加加码,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
“我说的一人一万两,可不只是你们四个。”石开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你们的家眷、僕从,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算人头。毕竟,我担的风险可不小。”
这下总该知难而退了吧?石开心里想。
没想到,那姓钱的官员只是飞快地心算了一下,便再次点头:“可以!我家眷僕从共计五人,便是六万两!我出!”
紧接著,另一个姓赵的官员也跟著道:“我家四人,五万两!”
石开彻底被嚇到了。
他呆呆地看著这几个爭先恐后认缴“罚款”的贪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银”吗?这几个人看官职,顶天了也就是个员外郎、主事之类,连知府的边都摸不著,怎么一个个富得跟开了印钞厂一样?
这还只是京城里不知道哪个部院的员外郎、主事之流,竟然能隨隨便便拿出数万两的巨款!
大明朝,到底已经烂到了何种地步?
四个贪官,三个痛快地答应了。只有那个断了指的周官员,脸色铁青,恨声道:“石大人,我家中人口多,足有八人,九万两实在太多。八千两一人,如何?”
石开已经不是被嚇到,而是被嚇怕了。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催命符!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今天收了这加起来二三十万两的巨款,明天这几个傢伙一到江南地界,立刻就会钱找来几十个言官御史,罗织罪名,把自己往死里弹劾。敲诈勒索朝廷命官,这个罪名不大不小,但足以让他万劫不復。
到那时,別说王临恩,就是指挥使大人都不会保自己。
可是,就这么把这几十万两白银拱手让给上官?石开又不甘心。
那是能把他那五百亩荒地打造成铁桶江山,能把他的亲兵扩充到五百人的巨款!
石开只觉得头痛欲裂,再也待不下去,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监牢。
他一屁股坐在千户所那张象徵著权力的太师椅上,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收钱放人,是饮鴆止渴。
交人领功,是为他人做嫁衣。
怎么办?怎么办!
他烦躁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目光扫过墙上掛著的弓与刀,心中那股杀意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掐灭了。
这几个人是扳倒孙德胜的关键人证,王临恩那边已经备了案,杀了他们,自己没法交代。
看来,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了。
……
夜深人静,寒月如鉤。
石开起夜,站在院中,望著满天星斗,冰冷的夜风吹过,反倒让他那颗烦躁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想通了。
自己陷入了思维的误区。为什么这笔交易,非得是“赎金”呢?为什么自己非得是那个“绑匪”呢?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话没错,但只说对了一半。
真正的强者,不是只会用蛮力,而是懂得如何利用规则,如何捆绑利益,如何化敌为友。
单纯的收钱放人,是最低级的勒索,是自掘坟墓。自己和他们,是赤裸裸的仇敌关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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