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石开就是天神下凡，任何难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石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眾人的震撼，他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拋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分量最重的一个计划。

“最后，就是这河上的私盐。这玩意的利钱有多大，想必不用我多说。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干。咱们大名府地处九省通衢，贩私盐的盐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们能干，咱们为什么不能干？”

“咱们手里有兵，有刀，有官府的皮。咱们把那些不听话的私盐贩子，统统干掉！他们的渠道，他们的下家，就都成了咱们的。听话的，就收编成咱们的手下，让他们继续在前面卖命，咱们在后面收钱。如此一来，这漳河上下，谁敢跟咱们抢食吃？”

四个计划，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毒，环环相扣，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周密的黑色利益网。

从城內到城外，从陆路到水路，从白道到黑道，几乎將整个大名府能榨出油水的地方，全都囊括了进去。

眾千户听得是心惊肉跳，却又热血沸腾。

绝望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的是一种病態的兴奋和贪婪。

他们仿佛看到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铺开，路的尽头，是堆积如山的金银財宝，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石……石老弟……”马奎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活了五十多年，自认也是个老江湖，可见过如此阵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墨了，这是要在大名府建立一个属於他们自己的地下王国！

“只是，”他还是存著一丝理智，“这么大的摊子，咱们几家，怕是吃不下吧？而且人心不齐，万一內訌……”

“马大哥说得对。”石开点点头，似乎早有预料，“所以，咱们得有分工，各司其职，把利益捆绑在一起，拧成一股绳！”

他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屏住了呼吸。

“后屯卫王大哥，”石开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王东恩身上，“你心思縝密，为人圆滑，城里强买商铺这种需要『文斗』的细致活，就交给你来主持。记住，吃相要好看点，手续要做全，別留下手尾。”

王东恩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被巨大的利益诱惑所压倒，他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石老弟信得过我，我王东恩就干了！”

“前屯卫张大哥，”石开又看向张开盛，“你性如烈火，威势十足。漳河上设卡收费的差事，非你莫属。哪个不长眼的敢不交钱，就让他尝尝张大哥的雷霆手段！”

“哈哈哈哈！这个好！这个老子喜欢！”张开盛一扫颓气，兴奋地放声大笑，“放心，谁敢少交一个子儿，老子就把他的船凿沉，让他去跟河里的王八做亲戚！”

“中屯卫马大哥，”石开转向马奎，“您老成持重，经验丰富。那客串山匪的差事，就劳烦您了。您手下的兵油子多，干这活儿熟练。切记，只劫財，不伤命，动静要小，下手要快，別惊动了府城的谢知县。”

马奎张了张嘴，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最终化作一声长嘆，认命般地点了点头：“唉……事已至此，老夫就舍了这张老脸，陪你们疯一把吧。”

“后卫刘大哥，”石开最后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能进，“山匪有人干了，那水匪的差事，就交给你了。跟马大哥一样，把握好分寸。”

刘能进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人，闻言只是默默点头，算是应下了。

“至於我，”石开微微一笑，“我就领下最难啃的骨头，去跟那些亡命徒抢私盐的生意。诸位哥哥放心，我手下那百十號弟兄，別的本事没有，砍人还是够快的。”

他三言两语，便將这个罪恶的联盟和分工敲定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和財路，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林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愁眉不展的死局，到了石开手里，竟然变成了一场瓜分盛宴。

他连忙道：“兄弟，那我呢？我干什么？”

石开看了他一眼，笑道：“林大哥，你是咱们左千户所的千户，是咱们的头。你什么都不用干，坐镇中军，等著分钱就行了。外头这些打打杀杀的粗活，交给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就好。”

这话让林沈大为受用，感激涕零地道：“好兄弟！真是我林沈的好兄弟！”

“如此一来，两难自解。”石开总结道，举起了酒杯，“诸位哥哥，从此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大名府，就是咱们的天下！我提议，为了咱们共同的財路，干了此杯！”

“干！”

“干了！”

张开盛等人轰然应诺，一扫之前的颓丧，纷纷举杯，眼中闪烁著贪婪与兴奋的光芒。

杯盏交错，酒液入喉，仿佛喝下的不是辛辣的烈酒，而是滚烫的野心和欲望。

一个以大名府左卫五个千户所为核心的庞大犯罪集团，就在这魁星楼的雅间里，在这一片觥筹交错中，正式宣告成立。

而石开，毫无疑问，是这个集团的灵魂与大脑。

“对了，”酒过三巡，后屯卫千户王东恩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石老弟，咱们这么大的动作，光靠咱们左卫一个卫所，兵力是不是有点紧张？大名府不是还有一个右卫吗？他们的指挥使几十年没挪过窝，跟个活死人一样，但手底下那几个千户，听说也都是些饿狼。咱们吃肉，是不是也该分他们一口汤，把他们也拉进来？人多，势眾，也更稳妥些。”

这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眾人都觉得有理。

然而，话音刚落，张开盛就嗤笑一声，不屑地摆了摆手。

“王老弟，你这就想岔了。”他灌了一大口酒，打著酒嗝说道，“跟右卫那帮废物合作？合作个屁！”

“哦？此话怎讲？”王东恩不解。

“你当他们是跟咱们一样的人？”张开盛脸上满是鄙夷，“我告诉你，右卫早就烂透了！他们那个指挥使，叫什么来著？对，周扒皮！据说从万历年间上任，就没离开过大名府城一步，在他的府里修仙呢！手下那帮千户百户，更是青出於蓝，把吃空餉玩到了极致！”

他伸出九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右卫的兵册上，空餉至少占了九成！每个千户所，都以吃空餉为主业！他们手底下哪还有兵？全是些老弱病残，还有自家佃户冒名的泥腿子！让他们去收例钱？怕是商户的护院都能把他们打出来！”

“要不然，你以为这大名府的常例钱，为何向来只有咱们左卫一家在收？就是因为他们右卫，根本没有能打的兵！一群只会趴在帐本上吸血的蛀虫，一群纸老虎！拉他们进来干什么？分咱们的银子吗？！”

张开盛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让眾人恍然大悟。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左卫虽然也烂，但好歹还有几分真刀真枪的战力。

石开嘴角噙著一丝微笑，静静地听著，没有插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崩坏的末世，里胡哨的权谋和规矩都是虚的。

唯有握在手中的刀，和跟在身后的兵，才是唯一的道理。

他看著眼前这群被他煽动起来，眼中冒著绿光的“同僚”，心中一片冰冷。

躺平？

曾几何

时，那確实是他的梦想。

但现在，当他亲手將这些所谓的朝廷命官，扭曲成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並成为他们的头领时，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那就……不回去了。

既然要做，就做最大的那个。

既然要当匪，就当最大的那个匪首！

这大明朝的天下，处处都是窟窿，人人都在往下沉。

与其被动地被洪水淹没，不如主动掀起更大的浪潮，將所有人都卷进来，而自己，则要站在浪潮之巔！

想到这里，石开的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光芒。

他再次举起酒杯，朗声笑道：“诸位哥哥，別想那些没用的了。明日起，咱们就按今日说的办！来，喝酒！喝完这杯，咱们就去……发財！”

“发財！”

眾人齐声怒吼，声音震得房樑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一时间，雅间之內，群魔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