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崇禎元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呵出的气瞬间就能结成白霜。
然而,大名府县衙门口,却一反常態地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比最热闹的庙会还要拥挤。
卖炊饼的、卖豆浆的、卖葫芦的,各种小摊贩见机行事,早已抢占了有利地形,吆喝声此起彼伏。
有需求就自然有市场。
人群里,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著县衙大门翘首以盼,脸上写满了期待。
他们都是来看戏的。
辰时三刻,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著的华贵马车,在一眾家丁护院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
马车在县衙前停下,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安世禄。
他今日穿著一件崭新的貂皮大氅,面色阴沉,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怨毒。
他昨夜一夜未眠,亲自写好了状纸,今日便是来告石开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他本以为自己是今天的主角,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人山人海的景象时,不禁愣住了。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安世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就在他疑惑之际,异变陡生!
“咚!咚!咚!”
三声沉闷、雄浑、仿佛能震慑人心的鼓声,毫无徵兆地从县衙门口炸响!
是登闻鼓!
《大明律》规定,非有奇冤者,不得擅敲登闻鼓。
一经敲响,无论何时何地,主官必须立刻升堂问案!
自然,敲鼓的人不管有没有冤,都要先打上三十大板,以示朝廷威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三个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汉子,正跪在登闻鼓前。
本身这些烂赌鬼就形容枯槁,加上钱林吩咐了给他们打点一下,更显得可怜可嘆。
为首的那人,手里还握著那根粗大的鼓槌,脸上满是豁出去的疯狂与决绝。
正是烂手张、赵秀才和破锣李!
他们身后,还跟著三个状师打扮的人,手里高高举著状纸。
“冤枉啊——!”
三人同时发出一声悽厉至极的悲號,声泪俱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著县衙大门重重地磕下头去。
“草民冤枉啊!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我等做主啊!”
这一声悲號,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点燃了整个场面。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敲登闻鼓了!是真的大冤案!”
“快看那三个人,好惨的样子!”
“他们要告谁?”
安世禄站在马车旁,看著那三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认出来了!
这三个,不就是他赌场里那三个输光了一切的烂赌鬼吗?!
额…可能不止这几个人,城里嗜赌如命者不少,这几个只是其中输的落魄的。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敢来告自己?!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安世禄的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一个精心为他设计的、天罗地网般的巨大圈套!
那个姓石的小畜生!
他不是在等自己出招,他从一开始,就在主动攻击!
“肃静!肃静!”
“衙门重地,不得喧譁!”
县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冲了出来,奋力维持著秩序。
紧接著,一个身穿七品青色官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电的中年官员,在一眾胥吏的簇拥下,迈步而出。
正是大名知县,谢陞!
谢陞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他本是接到安世禄的帖子,说有要事稟告。可他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这般民情汹涌的场面。
数以百计的百姓,將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眼神,匯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齐刷刷地投向自己。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期待,有审视,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民意!
这就是民意!
谢陞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三个原告,又扫过他们身后那三个手持状纸、一脸悲愤的状师,最后,落在了不远处脸色煞白、浑身轻颤的安世禄身上。
一瞬间,这位以“智勇双全”著称的能吏,便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是有人在斗法。
而且,是阳谋!
对方算准了自己爱惜名声,算准了自己绝不会在如此汹涌的民意面前退缩。
对方用这满城的百姓,为自己搭好了一个戏台。
现在,就看自己这个“青天大老爷”,要不要登台唱这齣惩恶扬善的大戏了。
唱,则正中对方下怀,自己成了別人手里的一把刀。
不唱,则自己“包青天”的清名,今日便要毁於一旦,会被百姓戳著脊梁骨骂成是与恶霸同流合污的贪官!
好毒的计策!好狠的手段!
谢陞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意,但旋即被更深的冷静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唱!为什么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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