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仓库。
王卫国在空地上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是踩得乱糟糟的稻草。
纺织厂后门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他脑子里反覆重演。
孙大姐那咄咄逼人的包圆要求,赵大姐和工友们愤怒的指责,自己夹在中间那火烧火燎的煎熬……
最后,在巨大的压力和那十六块钱的诱惑下,他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把那一百多个鸡蛋,全卖给了孙大姐!
钱是到手了,沉甸甸的一卷大团结,可赵大姐那失望的眼神,还有其他女工不满的嘀咕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完了……完了……”
王卫国一拳砸在刚用油毡和麻袋布修补好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陈默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这下全让我搞砸了!赵大姐她们以后还肯来吗?还有赊帐的那些乡亲……”
就在这时,一道清瘦的身影闪了进来。
“陈默!”王卫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你……你回来了?王主任那边……怎么样?”
陈默没说话,“啪嗒”一声轻响,陈默划著名了火柴,点燃了窗台上那半截蜡烛头。
“东风,吹起来了。”陈默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成了?”王卫国一愣,隨即狂喜涌上心头,“王主任答应了?给你落户了?”
“没那么快。”陈默走到简易床边坐下,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摺叠好的纸。他展开,就著烛光,递到王卫国面前。“先看看这个。”
王卫国凑过去,眯著眼,“临…临时工作证?”他抬起头看著陈默,“街道开的?这…这意思是……”
“意思是,”陈默小心地將证明重新折好,放回衣兜,“从明天起,我算是半个『有组织』的人了。在街道劳动服务队维修组掛名,跟著一个姓周的老师傅学修东西。这张纸,就是我的护身符,至少能证明我不是『盲流』,不是『黑人』了。”
王卫国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太好了!陈默!太好了!这下不用再提心弔胆了!”他搓著手,脸上洋溢著为兄弟高兴的笑容。
陈默看著他,“纺织厂那边呢?货都出了?钱呢?”
王卫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钱……钱都在这……”。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布缝製的钱袋,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纸幣。递到陈默面前。
陈默没有立刻去接钱袋,他的目光落在王卫国那张写满了心虚、懊悔的脸上。
“王大哥,上午……出什么事了?”
王卫国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瞬间变得惨白。
他低下头,不敢看陈默的眼睛,嘴唇哆嗦著,终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把鸡蛋……全…全卖给孙大姐了……”
“全卖了?”陈默的语调微微上扬,听不出喜怒,“卖给孙大姐一个人?赵大姐她们呢?没闹?”
“闹…闹了……”王卫国痛苦地揪著自己的头髮,“赵大姐气得脸都青了!其他大姐也都不乐意,说我们吃独食,不讲信用……我…我当时……孙大姐一下子拿出十六块钱,全要了……我…我脑子一热,就……”
“陈默!我对不住你!我把摊子搞砸了!赵大姐她们以后肯定不来了!我该死!我……”
王卫国的自责让自已变得语无伦次,巨大的压力让他这个经歷过战火硝烟的汉子,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