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驼著背,脸上是一副被生活压垮了的麻木,混在人流中,朝著骸骨集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去茶馆,也没有去任何鱼龙混杂之地在如今这种高压环境下,那些地方早已成了黄沙宗钓鱼的池塘。
他要去见的,是一个老朋友。
骸骨集的广场,比半年前更加破败。
那口聚灵井依旧在广场中央,只是周围已经没有散修盘坐修炼。
偶尔有几个瘦骨鳞的修士路过,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恨意与恐惧。
显然,这口井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
它成了黄沙宗悬在所有散修头上的一柄刀,逼著他们要么去前线送死,要么就在这城里被活活吸乾。
陈渊的脚步,停在了一家铁匠铺前。
铺子还是那个铺子,只是门板上多了几道刀劈斧砍的痕跡,门前也冷清了许多。
“叮!当!”
沉闷而有节奏的打铁声,从铺子深处传来,陈渊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昏暗的铺子里,一个精赤著上身的独臂汉子,正挥舞著铁锤,一下下地砸在烧红的铁锭上。
火星四溅,映照著他那张饱经风霜,却异常坚毅的脸。
正是铁南。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陈渊的到来,恍若未闻。
陈渊也不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著他打铁。
铁南的锤法,还是那么刚猛,但比起半年前,似乎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每一锤落下,都恰到好处,將铁锭中的杂质,一点点地逼迫出来。
“当!”
最后一锤落下,铁南將成型的铁器扔进一旁的水槽。
“喵啦”一声,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
他这才转过身,用仅剩的左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满头的汗。
“客官,要点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带著长久劳作的疲惫。
他的目光扫过陈渊,没有停留,只是公式化的询问。
陈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壶酒,和两只用油纸包著的烧鸡。
酒是黑石城里最好的烧刀子,鸡是城南老王家的,香气扑鼻。
铁南看著桌上的酒和鸡,愣住了。
他抬起头,重新仔细地打量著眼前这个面容普通,气息微弱的中年散修。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並没有这么一號人物。
“你是?”
陈渊笑了笑,他没有完全变回原来的样子,只是將那张偽装的脸,调整得与半年前的自己,有了三四分的相似。
“陈立。”
铁南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著陈渊,那只握著毛巾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陈—·陈兄弟?”
他的声音里,带著三分不確定,七分难以置信的惊喜。
陈渊点了点头,將酒壶的塞子拔开,顿时,浓郁的酒香,瀰漫了整个铺子。
“铁大哥,好久不见。”
“你——你还活著!”
铁南大步走上前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陈渊的肩膀上。
“好!好啊!活著就好!”
半年前,一场天灾过后,许多人被强制要求採集资源,回来了寥寥无几。
他本以为,陈渊这位相见恨晚的炼器天才,也和其他人一样,陨落在內了。
为此,他还消沉了半天。
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再见。
“快,快坐!”
铁南热情地拉著陈渊坐下,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对面。
他撕下一只油亮的鸡腿,递给陈渊,自己则拿起另一只,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这半年,你去哪了?城里都说都说你们回不来了。”
“遇到点意外,被困在一处险地,前几日才侥倖脱身。”
陈渊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举起酒壶。
“来,铁大哥,我敬你。”
两人碰了一下,各自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
酒过三巡,铁南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大骂著黄沙宗的徵召令,咒骂著该死的前线战事,也为那些被强行带走,一去不回的街坊邻居嘆息。
陈渊只是安静地听著,时不时地给他满上酒,“兄弟,你这次回来,可千万要小心。”铁南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担忧,“如今这黑石城,就是个吃人的魔窟。黄沙宗那些狗崽子都疯了,见人就抓,你这修为—可藏好了,千万別被他们盯上。”
陈渊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