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眾人,然后一屁股坐进了大厅最里侧,那张原本属於孙德的太师椅上,双脚直接翘在了桌案上。
“都滚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眾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当厚重的房门被关上,整个內堂只剩下陈渊一人时。
他脸上那份囂张跋扈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静。
过犹不及,他始终把握住一个尺度,让他们肉痛却又不至於撕破脸皮,真的去惊动黄元。
他站起身,走到一排排巨大的书架前。
这里存放著丹房近百年来所有的入库、出库、损耗记录。
他需要钱,更需要情报。
內堂厚重的石门“吱呀”一声关闭,將外界所有的声音彻底隔绝陈渊缓缓从那张象徵著权力的太师椅上站起,脸上那副囂张跋扈的紈神情,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一片深邃的沉静。
他没有理会地上那个装著一万下品灵石的储物袋,钱是好东西,但情报,有时候比钱更重要,他走到那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前,这里存放著丹房近百年来的所有卷宗。
入库、出库、调拨、损耗--每一笔流水,都代表著这座战爭堡垒的血液流向。
他没有急著去翻阅近期的帐目,那太容易引起怀疑。
他伸出手,从最角落,一个积满了灰尘的架子上,抽出了一本足有七八十年歷史的陈旧卷宗。
封皮已经泛黄髮脆,上面用小篆写著“丙辰年,杂项入库录”。
他翻开一页,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得极慢,极细。
他如今的身份是黄少杰,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一个废物突然对宗门帐目產生了兴趣,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所以,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明確的目的性,他要做的,就是“无聊”,是“閒得发慌”,是心血来潮的“翻著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陈渊就这么一册一册地翻阅著,从几十年前的旧帐,到十几年前的新帐。
他將自己完全代入了黄少杰的角色,时而打个哈欠,时而烦躁地將一本卷宗扔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抱怨著无趣。
门外的孙德等人,几次想要进来探探情况,却又被那扇紧闭的石门和里面偶尔传出的咒骂声嚇退。
在他们看来,这位新上任的少主,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他对各种材料的认知,早已超越了黄沙域绝大多数的炼器师。
那些在帐目上被標註为“杂矿”、“废料”的东西,在他眼中,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意义。
“赤铁矿,损耗三千斤———””
“黑钨砂,调拨五千斤———”
“伴生土灵石,废弃八千斤—”
这些条目,单独来看,毫无问题,都是炼器后剩下的边角料,价值极低,数量也对得上。
但当陈渊將跨越了数十年的上百本卷宗,在脑海中进行整合、比对后,一个诡异的模式,渐渐浮现了出来。
每隔三到五年,宗门都会以“清点库存”、“处理废料”等各种名义,秘密调拨走一大批属性各异,但都蕴含著某种微弱土行精华的“废矿”。
这些调拨记录,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一一地火窟。
那是黑石城防卫最森严的禁地,也是黄沙宗在此地的地火来源,据说黄元就常年在那里闭关。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陈渊心中形成,地火窟里面说不定就有他想要的东西!
据仙府之灵所说,那【九窍地脉神砂】,並非死物。
它更像是一种奇异的生灵,或者说,是一种需要“进食”才能维持存在的奇物。
而这些被黄沙宗精心筛选出来的“废矿”,或许就是它的“食物”!
这个发现,让陈渊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黄沙宗不是在守护它,而是在·圈养它!
这潭水,一定比他想像的还要深。
就在这时,“篤篤篤”,敲门声响起。
是孙德。
“少主,午时了,小的给您备了些酒菜,您看——”
孙德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諂媚。
陈渊眼皮都未抬,將手中的卷宗重重合上,发出一声巨响。
“滚!”
他暴躁地吼了一声,“没看到本少主正忙著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
门外的脚步声慌乱地远去了。
陈渊的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人的弧度。
他就是要让这些人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是在发泄情绪。
他继续翻阅著,將最后几本近年的帐目也过了一遍,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被严密守护的地火窟。
做完这一切,他才施施然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真的只是消磨了一个上午的无聊时光。
他走到那只装著灵石的储物袋前,用脚尖踢了踢,然后懒洋洋地弯腰捡起,掛在了腰间。
他拉开石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孙德和一眾丹房修士,正像鹤鶉一样缩在角落里,见他出来,连忙躬身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孙德。”陈渊叫了一声。
“小小的在。”孙德一个激灵,连忙跑了过来。
“光元二十七年,秋。
陈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缓缓开口,“库里入了一批產自『西风口”的『斑斕石”,一共一千三百斤。”
孙德的脑子“喻”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光元二十七年?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西风口的斑斕石?
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他看著眼前这位少主。
这个废物,不是在乱翻,他他竟然真的记住了四十多年前的一笔烂帐!
“那批石头,后来去哪了?”陈渊的语气依然平淡,仿佛只是隨口一问。
“少——少主—这—这年代太久远了,小的.——小的一时想不起来——”孙德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想不起来?”陈渊冷笑一声,“那我给你点时间,让你好好想想。”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关於那批石头的所有记录,从入库,到出库,经手人是谁,用途是什么,一字都不能差。”
“要是看不到.”陈渊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拍了拍孙德的肩膀。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的就算不睡觉,也一定给少主查个水落石出!”
孙德点头如捣蒜。
敲打了孙德之后,陈渊不再停留。
他背著手,迈著八字步,在一眾丹房修士敬畏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静心苑,而是径直朝著內城最繁华的区域一一百宝楼走去。
情报到手,下一步,该武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