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齿抬起头,望著下方黑压压的军士,又看了看远处刘邦的中军大旗,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认命。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冠,竟是出人意料地未做任何抵抗地走下城楼。
隨后在沛县军士冰冷的目光注视下,雍齿双膝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地。
隨后,他便以这般屈辱的姿態,双膝跪地,一步一步,艰难地朝著刘邦的中军帅帐挪去。
所过之处,沛县军士皆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通道,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待雍齿跪行至帅帐之前,已是衣衫襤褸,破败不堪。
而额头、膝盖皆被粗礪的石子磨得鲜血淋漓,在脸上划出道道痕跡,甚是悽惨。
刘邦端坐在中军帐中,面沉似水。
他看著帐外卑微如狗的雍齿,眼中的怒火与快意交织。
而林檎与萧何等人分立两侧,神色各异。
“雍齿,你可知罪!”
刘邦的声音冰寒,不带丝毫感情。
雍齿则匍匐在地,连头也不敢抬,声音嘶哑地哀求道:
“罪人雍齿乃死罪!死罪!
只求沛公念在昔日微末之交饶过吾家小,雍齿九泉之下,亦感念沛公大恩!”
他自知必死,此刻只求能为家人换取一线生机。
哼!刘邦冷哼一声:
“你背叛我占据丰邑时,可曾想过我刘季的家小?可曾想过吾等父老的安危?”
说罢,他猛地一拍案几:“来人!將此逆贼拖出去斩首示眾!”
“喏!”
两侧亲卫如狼似虎般上前走去,便要將雍齿拖走。
“沛公且慢!”
此时,萧何迈步出列,拱手道:
“沛公,雍齿叛逆,死有余辜。然其罪不及家人。
如今丰邑初定,人心思安。
若能许其家人收敛其尸,或可彰显沛公宽仁之德,亦有利於安抚城中百姓。
更使其知晓沛公只诛首恶之义举。”
刘邦闻言,目光扫过林檎。
林檎微微頷首,表示赞同。
萧何的言下之意他也明白。
这胜利之后的宽仁固然有对逝者家属的安抚之意,但其更深远的用意往往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姿態,
信誉与民心这些看似虚无縹緲之物,其根基的奠定与力量的凝聚也正是在这一桩桩具体事件的抉择与处置中潜移默化地影响著当地。
这些事跡在日积月累下逐渐化为观念深植於人心,最终决定著人们的信任与归附。
刘邦沉吟片刻,旋即点了点头:
“萧何此言有理。那便依你之言,將雍齿梟首之后准其家人领回尸身安葬。”
“谢沛公!谢沛公!”
雍齿闻言后如蒙大赦般连连叩首,涕泪横流,冲淡了些许脸上的血跡。
很快,在朝阳初生时分,雍齿便被拖至了城门外。
隨著刽子手的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只见其上双目圆睁,似有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雍齿之乱,自此彻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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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初起,雍齿以丰叛降魏。
高祖大怒,欲引兵急击之。
林檎时为军议掾,以魏事洞明,且深知雍齿为人,諫曰:
“雍齿反覆,性骄而寡谋,不足深虑。魏新立,未必肯为齿尽力。强攻徒损兵威,当以智取。”
高祖从之,问计。
檎曰:“可示敌以弱,骄其心;再以攻心之策,乱其眾;待其內外交困,一鼓可下也。”
高祖纳其言,遣將佯作困顿,暗行离间。
雍齿果中计,军心涣散。高祖乘势攻之,数日乃下丰邑。
而后高祖益重林檎智,引为参谋,凡军国大事,必与之议。
——————《汉书·林檎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