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为胜利而喜悦,更为自己当初的眼光,为那个年轻人精准地领会並执行了他的意图而感到深深的快慰。
上下级之间有时候不需要指挥和命令,偶尔心领神会的契合,便能让人顿生只能是他的感觉。
这是频率上的同调,也是眼界上的统一,值得为之浮一大白。
虽然战事紧急,但刘邦还是特许军中置酒烤肉,以庆祝此等胜利。
正当樊噲那扎髯鬍须酒水与油渍淋漓时,下邑返回的那名亲兵信使也终於策马赶到。
当他气喘吁吁地將那捲只写有一个“击”字的竹简交到刘邦手上时,帐內的气氛瞬间变得奇妙起来。
捷报先至,而军令才后传。
闻所未闻,简直闻所未闻。
刘邦展开竹简,看著那个墨跡淋漓的“击”字,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沁出了泪。
他將那竹简高高举起,像是在炫耀一件绝世珍宝。
对著帐下诸將,也对著此刻正安坐於客首的张良,朗声笑道: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刘邦麾下的功曹林子诚!
他不仅知道我想打,更知道要如何能贏!”
这番话,与其说是对部下的宣告,不如说是一种毫不掩饰地向张良的炫耀。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张良的案几前,脸上带著三分醉意,七分得意,將那捲只有一个字的竹简一同放在了张良面前。
“子房先生请看,你之计策固然是万全之策,是王道之谋。
可我这兄弟却为我寻来了一条更为快意的相爭之策!
他不选什么围魏救赵,他只知斩草要除根!”
张良看著面前刘邦那张毫不掩饰的得意面容,不免为之一笑。
他初见刘邦时虽认可其坚韧,却也难免因其市井草莽之气而心存几分士人独有的矜持。
可此刻刘邦身上展现的,却是那不拘一格的梟雄气度,以及对下属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激赏。
这种在无言间展示的默契与信赖,是他这个五世相韩的贵胄之后在那些猜忌成性的六国旧王族身上从未见过的。
爱你就爱你的全部,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
那么到该恨你的时候,这位沛县之主又会有如何表现呢?
张良有些期待的对著刘邦郑重一揖,展顏开口道:
“沛公麾下有此等奇才,乃天下之幸也。
如今秦嘉侧翼已破,其军心必乱,正是沛公乘胜追击,一举夺回主动权之时!”
“说得好!”刘邦抚掌大笑。
隨后他收敛了徜徉的神情,有些严肃的开口道:
“不过,我等若要伐秦嘉,还需借项梁將军之势,方能名正言顺,震慑其四周观望的宵小。
而借势一事,我仍想拜託子房先生。”
刘邦的目光变得诚恳而郑重。
“如今我再遣使赴薛城,便非求援,而是告捷!
我欲请子房先生代我走一趟,將此间战况告知项梁將军请他出兵,与我合兵一处,共討偽王景驹与国贼秦嘉!
事成之后,我刘季仍愿奉项將军为盟主,为之藩篱!”
刘邦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项梁盟主足够的面子,又表明了自己的实力,姿態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张良知道,这也是刘邦给他拋出的橄欖枝。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
我刘邦麾下虽有奇人,但亦敬重先生之才。
这份知人善任的气度,让张良心中的最后一丝矜持彻底消散。
他起身再次一揖到底,语气中带著前所未有的坚定:
“此番出使,定不辱使命!”
於是张良乘坐自己的马车,驶出大营,晃晃悠悠的朝著如今已是反秦大本营的薛城驶去。
官道两边草长鶯飞,天气晴朗,似在给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