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在田里刨食的农夫,是那些在市集里叫卖的小贩,是那些被秦法压得喘不过气的,活生生的人。”
他转向林檎,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我追隨沛公,是想看一看这样的一个傢伙,究竟能將这个行將崩坏的世道带向何方。
而我之所求,是想为这个天下重新立起一套规矩,一套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规矩。
我希望能亲手制定它,完善它,看著它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萧何笑著,仿佛在介绍自己的孩子那样,对眼前的年轻人述说著自己的理想。
在林檎眼前的,是一个超越了时代局限的灵魂,一个真正心怀天下苍生的政治家。
“所以,”萧何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静,他举起碗,注满酒液说道。
“我今日来此,既是为沛公取这碭郡之根基,也是为我心中的那个未来来打下第一块基石。”
言语间,竟是同时照顾了林檎的双关疑问。
林檎同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好似点燃了胸中的一团火。
林檎看著眼前这位在后世史书中以“功最多,事皆第一”而著称的汉初第一相国。
在萧何那好似永远淡然的面容之下,他终於看到了內里那颗澄澈的赤子之心。
那是一颗在看透了世事腐朽之后,依旧愿意相信人性中那点微末光亮的,勇敢的心。
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地转身,继续投入到那浩如烟海的文牘之中。
酒喝完了,故事也听完了,是时候继续加班了。
这是独属於社畜间的,无言的默契。
第二日,当刘邦揉著因宿醉而阵痛的脑袋,打著哈欠从某个豪右所赠美姬温软的床榻上起身时。
在林檎因早八生物钟而准时惊醒,不得不起身打水洗漱时。
当项羽在演武场前刚行完了一套武艺练习,正准备从僕役捧著的盆中稍做梳洗时。
一股刺骨的寒风,隨著一骑从北方亡命奔来的信使,瞬间吹散了这座城市所笼罩的十分暖意。
那信使的甲冑上凝固著暗黑色的血跡,嘴唇乾裂,眼中布满了血丝与绝望。
他甚至来不及通报,便一头栽倒在郡守府的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嘶吼:
“魏........魏国亡了!”
这等消息自然没有被掩盖的丝毫可能,顺著耳目间的口口相传,整座城市便很快得知了一件事:
就在千里之外,秦国少府章邯在击破陈胜后兵锋直至魏国国都临济,並连同来援的齐军一同破之!
不多时,更详细的军情便一条接一条的传来,带著令人窒息的血腥意味。
“报——!魏王魏咎被困孤城,粮草断绝,外无援兵,已向章邯请降!”
“报——!魏王魏咎为保全城军民,以自身性命换取秦军不屠城之诺,於城头自焚殉国!”
简短的消息,却勾勒出了一幅惨烈的画面。
君主以身殉国,即便在往前数的春秋战国歷史中,也是可歌可泣的一笔。
碭郡的人们突然惊觉,那个被他们视为土鸡瓦狗的秦军。
原来在章邯的统帅下,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力!
此刻的秦朝就像一头垂垂老矣,却被彻底激怒的巨兽,用敌人的血肉展示出自己仍然锋利的獠牙。
所有人的心中不免涌现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在这头巨兽彻底倒下之前,它究竟还能带著多少人一同陪葬。
或者说,它还真的会被击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