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建康,刘诞直入皇宫,覲见刘义隆。
……
紫极殿。
刘义隆让刘诞入座,高兴道:“此次萧县大胜索虏,休文你功不可没啊!你报上来的赏赐名单,朕已经批了,明日便能发下去。至於你的赏赐,你想要什么,你儘管说。”
刘诞起身道:“这次得胜,上仰父皇天威,下赖將士用命,儿不敢居功。”
刘义隆闻言,不由得打量了刘诞一眼。
不知怎的,刘义隆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这个儿子和以前很不一样。
刘义隆沉默了会儿,问道:“你真不要赏赐?”
刘诞道:“儿愧不敢受。”
刘义隆脸色冷了下来。
因为他觉得刘诞不要赏赐,並不是真心实意,而是认为刘诞要么是另有所图,要么是虚偽。
而无论是另有所图,还是虚偽,都不是他喜欢的。
刘义隆再次沉默,过了很久,突然道:“你四叔,朕赐他自尽了。”
刘诞知道这事。
就在他打拓跋那的时候,刘义隆派遣中书舍人严麝带著毒药去赐刘义康自尽,刘义康不肯服药,並说:“佛有言,自杀的人不能投胎为人。”然后,严麝用被子把刘义康闷死了。
但刘诞虽然知道,还是表现得很惊讶,且不知所措,吞吞吐吐道:“这……这……”
刘义隆很满意刘诞的模样,接著问道:“你觉得朕这样做对吗?”
刘诞装作沉思,过了半晌,说道:“现今局势晦暗,四叔以前的余党想趁机作乱,为家国天下计,父皇確实应该赐死四叔,但是,四叔毕竟是父皇的亲弟弟……”
“放肆!”刘义隆大怒,猛的站起身来,“你是觉得朕错了?觉得朕太无情?”
刘诞当即下跪磕头,但一言不发。
刘义隆狠狠的盯著刘诞,紫极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刘义隆面色逐渐柔和下来,道:“起来吧。”
刘诞站起身,低著头。
刘义隆確定了,刘诞敢这么顶撞他,责怪他,那么刘诞刚才的不要赏赐就不是虚偽,也不是另有所图。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刘义隆道。
“是。”刘诞回復。
“对了,你和徐嫻的婚期朕和孝源已经定下,二月二十四,你成了婚再出镇。”刘义隆补充道。
“是。”刘诞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了出去。
刘义隆看著刘诞的背影,心中感嘆:“能打仗,不居功自傲,又重情义,真是个好孩子。”
刘义隆感嘆著,回想起之前他病重时,刘义康经常入宫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替他品尝汤药试毒,经常忙得好几天睡不上一个好觉,不禁暗自落下眼泪。
刘诞走出紫极殿,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脸上的恐惧、不安之色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今天的对答,刘诞已经在脑海里想过无数遍,也分析过无数次。
刘义隆不是太平盛世的君主,也不是刘宋后面几个皇帝那样的神经病,他是一个歷经波折的正常人。
他从藩王登上大位,杀掉扶他上位的功臣,杀掉跟隨多年的权臣,杀掉自己的亲弟弟,与北魏周旋,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养成了他务实的个性。
所以,刘义隆不在乎別人是否敢顶撞他,也不在乎身死之后会不会背上薄情寡恩的骂名,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握紧手中的权力,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基於此,刘诞不受赏赐,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不居功自傲。
不居功自傲,自然就不会威胁到刘义隆,也不会威胁到刘劭。
而顶撞刘义隆,卑微的表態刘义隆杀错了刘义康,则是为了表现自己重情重义,给刘义隆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他不会轻易对自己的兄弟痛下杀手。”
刘宋诸王镇藩,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这样的安排,必定会导致藩王做大,骨肉相残,即使刘义隆现在觉得刘宋不会重蹈西晋八王之乱的覆辙,但再等一些时日,等太子刘劭动手杀他,他怎么都会明白。
到时候,如何让自己的儿子们不自相残杀,如何保证刘宋安稳不內乱,就是刘义隆最大的问题。
那时候,刘义隆就会知道谁是能解决问题的人。
谋划,要著眼於长远。
当然,刘诞现在这样谋划,也代表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行玄武门之事,不会和刘义隆对掏。
毕竟刘宋不是大唐。
以刘宋诸王镇藩的情况,他要是和刘义隆建康对掏,其他皇子绝对会联合起来起兵反抗,这样的话,即使他打贏了其他皇子,刘宋国力也下去了,那还怎么干北魏?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刘劭政变被废,自己顺承继位。
刘诞思索著,缓步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