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没有任何徵兆,苏景忽然就做出了决定。
李牧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登时像火烧了屁股般冲了过来,一把拉住苏景胳膊,大声道:“兄长,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去便是!”
“闭嘴!”
苏景霍然转头,眼神说不出的严厉,像是一把刀子般扎在李牧云身上。
李牧云很听苏景的话,以往其露出这种眼神,他也就退让了。
这一次,他却是没有,反而梗著脖子,面红耳赤,大声道:“不用你替!我自己能去!”
虽然苏景做事首要是顺自己心意,不太在乎对方怎么想,但李牧云如此反应,还是让他心里颇感欣慰。
当下,语气也软了一点:“听我的,机会藏在风险中。”
李牧云嘴巴微张,明白了苏景的意思。
其他的路子走不通,靠运气活命的机率太低,苏景只能想办法谋求宴会上贵客的赏识,给两人找一条活路。
“可是……”李牧云抓住苏景衣袖,还要再说。
“相信我。”
苏景直接打断了他,转头看向礼仪师,沉声道:“我替他去。”
“有趣!真是有趣!”
礼仪师仔细打量了一下李牧云的眉眼,又看了眼苏景,嘴角微微勾起,將手中名册重新打开:“报上名字。”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马脸甲士,忽然上前一步,一只手按在礼仪师手里的名册上,看向苏景:“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他指了指李牧云,沉声道:
“此人是你们这一批人中长得最俊的,按照以往惯例,府君一定会选中他,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別。所以,他是註定要死的人,別白费力气了。”
李牧云胆子本就不大,闻听此噩耗,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跌倒在地,眼睛发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礼仪官被马脸甲士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但並没有多说什么,就要合上名单,可苏景的声音却再度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去!”
礼仪师动作一顿,一脸诧异地看向苏景,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既然牧云註定被府君选中,那更要儘快想办法在宴会上找到生机,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机会……苏景心中坚定。
“你还要去?!!”
马脸甲士眉头皱起,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他声音变得冰冷,斥道:
“你知不知道,宴会第一天,只有府君有资格享用血食,可后面府君会挑选一些人赐给贵人享用,昨日宴会戊字院可是丟下了三具尸体!你们这次一共过去的也就二十一人……”
“楚大人,你话有点多了吧。”礼仪师忽然阴惻惻出声,打断了马脸甲士。
马脸甲士瞥了礼仪师一眼,神色倒是淡定:“这点小事,你要计较,大可以去管事那里说嘴。”
“楚大人严重了,我岂是那种背后告密的小人,只是我们这些人,说话做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所以好意提醒你一句。”
礼仪师淡淡一笑,冷眼看向苏景,嘴角挑起一丝讥讽的弧度,问道:“你还去么?”
没有一丝犹豫,苏景断然道:“去!”
礼仪师眼睛微眯,姓楚的已经陈清利害,他没想到苏景竟然还敢去。
旋即,他看向马脸甲士,呵呵笑了起来:
“嘖嘖,看来这傢伙不领你的情啊,楚大人。”
马脸甲士脸色铁青。
礼仪师將名册摊开,笑眯眯道:“报上你们两人的姓名。”
將名字调换后,他就不再停留,径直离去。
马脸甲士则留在原地,神色阴沉道:“你前面费尽心机,不就是想活下去么。怎么,突然脑子就被大粪堵了,想不通事了!”
苏景没有解释,而是问道:“还不曾知晓大人姓名?”
马脸甲士微微一怔,沉默了。
別人或许不明白苏景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问你的名字,是想记住你这个人。
记住你这个人,是记住了你这份情。
马脸甲士和他手下的那些人不同,是真正的行伍出身,是从杀戮场里走出来的铁血汉子。
越是残忍黑暗的杀戮场,越能淬炼出炽热纯粹的感情。
苏景的行事作风,让他想起了几个潜藏在心底的脸孔。
他阴沉的神色缓缓褪去,说:“楚长歌。”
苏景郑重抱拳,身体缓慢前倾,神色格外庄重地朝马脸甲士行了一礼:“大人的爱护之意,小子铭记於心。”
楚长歌明白了苏景是什么人,也就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他目光深邃地看著苏景,看了良久,长嘆道:“真的…真的是…可惜了啊。”
说完,他径直转身离开。
苏景神情自若,走到瘫坐在地浑浑噩噩的李牧云身旁。
刚要將其搀起来。
可就在这时,他眼前忽然一阵模糊,一暗一明后,那团诡异的火苗,自动浮现在他的视界中。
火苗烈烈燃烧。
几点火星跳跃而出,迎风便燃,如蛇游走,火痕印在空中,凝聚出一首诗:
昔蒙活命恩,
今做替躯行。
此身原属尔,
何惧掷死生?
苏景怔怔看著这首诗。
它极为精准地勾勒出了他方才的心境。
诗句浮现又消散。
隨后,火苗跳动,似乎是给出了评语,红光凝聚成一个个字:
活命之恩,恩深似海。
不避斧鉞,不悔肝肠。
善!
这么久以来,这诡异火苗一直停留在苏景周围。
苏景一凝神就能看见。
可其除了最开始给他渡入了一些生机,之后就抽离在外。
现在,它终於有了动作。
呼!
一行评语缓缓散开。
那火苗径直朝著苏景激射而来,没入他身体之中。
苏景的视线也被其牵引著,来到体內。
他眼睁睁地看著那火苗,顺著血管钻入他心臟之中,“腾”的一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