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一根线,一头系在他的肉体上,一头缠在他的魂魄上。
肉体那边的状况,会顺著线传过来,被他的魂魄隱约感知到。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比如现在,苏景就感知到肉身那边传来一股子冰冷死寂的味道。
这时,一阵诡异的咒语声,飘飘荡荡传来,声音很是熟悉。
基於第一次宴会的经歷,苏景脑海立刻浮现出陈主祭摇动九节杖念诵经文的画面。
“府君当真仁厚啊!还不忘令陈主祭为我念诵经文。”
苏景先是冷笑,隨后才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能听到声音了!!
之前他也能听到能看到,但那是身在死人的世界,听到看到的是阴间的东西。
而现在他听到的,可是活人的声音!是阳间的声音!
我这算是半只脚踏回阳间了!
苏景兴奋不已,一下子打起精神。
不多时,咒语声停歇,他感到微微的震颤之感从“线”上传了过来。
与此同时,欢笑声逐渐变远,耳旁的脚步声则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脑海立刻浮现出上次宴会陈主祭念诵完经文,一名甲士上前,提著那少年尸体离开的画面。
“这要把我带去哪儿?”
苏景暗暗猜测。
不可阻挡的,他想到管事、礼仪师、甲士在看到有人犯错,时不时说起的那句“剁碎了餵狗”。
庭院角落那一只只油光发亮的恶犬,驀得浮现在眼前。
见识了这些上流权贵的冷血残忍后,他早已不再將“剁碎了餵狗”这句话,当成一句表达严重后果的比喻。
它多半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
发现自己能听到阳间声音时,苏景心头就升起了还阳的野望。
可一旦肉身被毁,自己又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民俗传说中,肉身和魂魄常常是互相依託,那条“线”的存在,也似乎证实了两者之间冥冥中的紧密联繫。
一旦肉身被毁,魂魄还能独存么?
是直接魂飞魄散,还是说肉身没了,“线”也就断了,魂魄就此挣脱了肉身的束缚,开始自由遨游?
魂飞魄散自不必多说,可自由遨游的话,是时间一久自然消散归於天地,还是像铁拐李那样寻一刚死的尸体就能藉此附身还阳?
那不受他控制的诡异火苗,在此期间会不会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一切都是未知的。
刚听到阳间声音,看到点还阳的念想,转瞬间事態又起了新的变化。
苏景不禁有点不安。
念想这东西,没有的话,人浑浑噩噩的,可一旦有了,又煞是熬人。
就在这时,彭的一声响动,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股强烈的震盪感,从“线”上传来。
他似乎被扔到什么地方。
脚步声远去,周围一片寂静。
隨后,苏景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是动物的剧烈喘息。
苏景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好在,隨后马蹄踩在地面的声音以及马儿打响鼻的声音,接连传来,让他心里驀然一松。
苏景顿时明了,自己应该是被扔到了一辆马车上。
“扔到马车上?这是准备一会儿將我埋了么,府君当真仁厚啊,还晓得让我们这些献身之人入土为安。”
摆脱了餵狗的危机,但苏景对府君的彻骨恨意却是半点没有消减,心头冷冷地想。
过了没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
彭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扔到了自己身上。
苏景知道那多半是一具尸体。
又过了一阵子,又有两具尸体,接连被扔了过来。
隨后,马蹄声响起,车轮滚动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
听著外面的响动,苏景不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处境。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活了,但又没完全活。
接下来自己十有八九会被埋了,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那根“线”的存在,他的魂魄和肉身是被捆在一起的。
难道此后他要保持著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態,一直呆在坟地么?
还是说肉身腐烂后,那根线也就断了?
那样,事情转了一圈,又重回“假如被狗吃了”的种种猜想。
就这么胡思乱想著,不知过去了多久。
马儿打了个响鼻,停了下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迎了过来。
“小宋,又是你?”一道粗豪的声音响起。
“我是新来的,这跑腿的活儿,我不做谁做。”
啪的一声,甲士从马车上跳下,笑道:“李哥、张哥,等你们轮值休息了,咱哥仨一起去吃酒,还请两位哥哥赏脸。”
一道尖利的声音接过话头:“嘿嘿,你小子,倒是懂事。”
“那咱就说定了。”
“嘿嘿,有人请吃酒,我俩干嘛不去。呆在这邪门的地方,身上沾满阴气,等休沐了是需要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祛一祛寒气。”
“要祛除寒气,光靠喝酒怎么行?小弟请两位哥哥去藏春阁,找个身子软乎的姑娘,要说祛寒,姑娘身上那一身白嫩脂肉,才是祛寒的良方。”
“哈哈,你小子。”
一阵猥琐的笑声传来,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氛。
谈话到这里,没什么可注意的。
可三人接下来的话,却是让苏景打了个激灵。